有些人，你以为他只是换了个地方。
其实，他早已换了天地。
……
食堂里。
“明天上午有台择期pcI，患者是不稳定型心绞痛。”杨泽仁语气平静，看向一旁的程波，“你要不要来看看？”
程波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张了张嘴，愣了半天，才缓缓道：“我……我能进介入导管室？”
“急诊科的铅衣多的是。”周远插话，嘴角噙着笑，“只要你不怕吃射线，随时都能去，陆主任欢迎得很！。”
程波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菜，突然想起之前在心内科导管室外徘徊的自己。
当时透过导管室玻璃，他看到主任带着主治医师操作，而他只能负责送病历。
那种心情，只有旁观者才能知晓。
虽说导管室随时都能进入，但是需要上级医师的指导，否则即便他去了，那也是白去的。
“好。”程波稍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我去。”
这时候，杨泽仁掏出手机划了几下，他又调出患者造影图像。
“这个位置刚好在锐缘支分叉前。”杨泽仁的指尖轻点屏幕，“我觉得用双导丝技术更好，我记得陆主任讲过一次，做分叉的时候要注意保护分支，小心把主支做通了，但是分支给搞闭塞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程波不自觉地凑近。
那些曾经在教科书上见过的影像，此刻正从一个同期医生的手机里流淌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四个月来杨泽仁见过的病变，可能比他之前研究生规培三年碰到的还要多。
“患者什么情况？”程波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56岁男性，糖尿病史。”杨泽仁收起手机，“今早胸痛持续不缓解，肌钙蛋白已经升到15ng\/ml，虽然只是轻度升高，但是患者状态不是很好，准备明天尽快进行介入治疗。”
程波没有接话。
“八点，急诊第三导管室。”杨泽仁起身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吃早饭。”
程波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情十分的复杂。
他看着手里的餐盘，此时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
翌日清晨。
程波站在心电图室的窗前。
他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换班信息。
心电图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王医生回复得很爽快：“心电图室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去吧。”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看起来是很爽快的换班了，但其实透露出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没太大的意义。
食堂的豆浆还冒着热气，程波却只草草喝了两口。
他提前半小时就守在了介入导管室门口，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
八点零五分，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程波抬头，看见杨泽仁和周远一左一右跟着个穿洗手服的年轻医生。
那人走路带风，胸前的"；陆安 副主任医师"；名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陆主任，今天我有个同学来观摩手术。”杨泽仁快走两步上前，“可以吗？”
陆安正在翻看平板上的病历，闻言抬头扫了程波一眼。
“只要不怕吃射线，随时欢迎。”陆安的声音出奇地温和，嘴角微微上扬，“急诊科从来不拒绝好学的人。”
杨泽仁明显松了口气，转头对程波使了个眼色。
程波正要道谢，却听见陆安接着说：“你安排他吧，只要不影响手术，可以适当参与基础操作。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进程波脑海。
他僵在原地，在自己科室三年都没碰过导管的手，居然能在急诊科获得操作机会？
”愣着干什么？“周远压低声音道：“陆主任说到做到，前几个月有个规培生跟着做了三个月，现在都能独立做造影和简单的pcI了。"；
程波整个人惊诧无比，急诊科居然是这么放手吗？
他看见陆安已经转身走向更衣室，背影挺拔如松。
杨泽仁凑过来小声解释：“陆主任最喜欢培养新人，他跟我说，心电图室是埋葬医生的坟墓。不过我们在操作的时候，陆主任会时刻盯着，放手不放眼！”
程波跟着杨泽仁走进更衣室，
铅衣的金属搭扣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笨拙地模仿着杨泽仁的动作，却怎么也系不上背后的带子。
“第一次都这样。”周远走过来帮他调整，“陆主任的规矩，铅衣必须系紧，差一厘米都不行。”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陆安已经换好了手术服，正在往手腕上戴铅护腕。
“五分钟准备。”陆安看了眼手表，目光扫过程波，“你今天就负责造影剂推注。”
程波的手指僵在半空。
造影剂推注，这在他所在的心内科，可是手术助手才能碰的工作。
……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浓烈起来。
程波跟着众人走进导管室，刺眼的无影灯下，患者已经准备就绪。
陆安站在操作台前，正在调试dSA机器。
“程医生。”陆安头也不抬地指了指造影剂注射器，“记住，推注速度2ml\/s，持续3秒。”
程波的手心沁出汗水，他看见杨泽仁已经熟练地铺好无菌单，动作行云流水。
而自己，连造影剂注射器都拿不稳。
“开始。”陆安的声音在导管室里回荡。
当x光机启动的瞬间，程波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屏幕上，患者的冠状动脉像一棵倒置的树，枝丫分明。
陆安操控着导管，动作精准得令人窒息。
“造影剂。”陆安突然开口。
程波的手抖得厉害，针筒里的造影剂差点洒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戴着铅手套的手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腕。
“像这样。”陆安的声音近在耳畔，“拇指用力要均匀。”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但是好像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
造影剂注入血管的瞬间，患者的冠状动脉血管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程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那些冠脉通道——狭窄的、迂曲的、被斑块堵塞的。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杨泽仁这四个月会有如此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