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古怪鱼的人家有三家,分别是镇子东头的殷福、村子西面的殷寿,还有就是食肆的厨子殷达。
因为职业的原因,殷达买的鱼最多,也是第一个发现其中蹊跷的人。
午市的时候,有一位一脸实诚的客人投诉,说是刚上的红烧鱼块中有异物,殷达当时也没有多想,他们处理食材一向马虎,那时候又正是忙的时候,就赶紧给人换了一份。
殷达本来想将这道退菜重新摆个盘再给别桌奉上,就在这个过程中,借着今日大好的日光,他发现盘子中有件东西跟着闪闪发光,应该就是那位客人所说的那件异物。
那是一块豆子大小的石头。
殷达这时候也还未多想,只想着这东西必须取出来,否则再碰见眼尖的客人,岂不是又要再“赔”一份出去?然而就在他拿起筷子准备夹起这块“石头”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小石头一眼。
这一眼,他的感受跟想法突然一下改变了。
这正是所谓的“见钱眼开”。
这块东西,确实像石头。
但它又绝对不是石头。首先它的色泽黄灿灿的,却又不是殷达曾见过的颜色,说它像秋天的麦穗就说淡了,说他像天边的晚霞,又有些浓重,这颜色十分好看,然而好看之外,竟然还有一种让人心生向往和一本满足的感觉,殷达看了两眼,又看了两眼,双眼逐渐放光,最后直接无法从那小小的东西身上移开。
颜色如此特别,质感也是非同凡响,殷达是个厨子,对重量特别敏感,他就没有遇见过这般大小却又这般重的东西,沉甸甸的,拿在手上比铁块铜块都要重,却又不像它们那样冰冷。
它居然有一些奇异的温度,跟人的体温非常接近,叫人觉得好像在摸女人或是婴儿的皮肤。
殷达没有什么文化,不懂得“温润”这个词,只是觉得这东西既软又硬,不像自己身边任何一种寻常物,如果非要比喻,它就像一块完全凝固了的油脂,却又绝不会将油水沾到手上。
“难道这是一种果实?”
殷达虽然有些迟疑,还是将“石头”放入了嘴中,用牙齿咬了一下。
有点硬,但又有点软,放回指尖,上面赫然留下了自己的牙印。
“并不是吃食,应该还是某种铁。”
殷达做出了非常职业的判断,但他更惊异了,这石头比铜铁重那么多,却又柔软许多。
“那我这是发现了一种新的铁,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更多呢?”
以殷达的头脑和见识,根本意识不到这块“石头”,无论在此世界还是彼世界,都将成为永恒的衡量价值的标定物,是世间真正的宝贝。
令殷达更加觉得疑惑甚至有些震动的还是“石头”本身,颜色和质感之外,这“石头”的形状。
它就像一只鸟。
虽然已经简化,但殷达还是认出了这个形状跟他身上刺青的图案是一种。
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殷。
这句话几乎刻在了每一位殷姓人的血液之中,同时也是“引教”神话重要的篇章。
“这又预示着什么呢?”
一时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闯进了自己的生活,殷达觉得自己仿佛收到了某种命运的呼唤,脑中的讯息爆炸开来,却又很快归于一片空白。
殷达当时没有继续想下去,老板娘这时候敲开小窗,催着上菜,他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玄鸟石”放入囊包中,将别人退掉的鱼热了热,又重新给端了出去。
如此,还是跟各种食材、火焰、调味料为伍的忙碌一天。
那天晚上,殷达拒绝了老板娘的邀约,独自一个人躲到了无人之地,借着月光,他将那粒小小的“玄鸟石”看了又看,浮想联翩。
他越看越是喜欢,却又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物,有何功用。
思来想去,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卖鱼给他的那个陆然,嗯,那小子,消失了这么久突然再出现,很有古怪。
第二日清晨,殷达比平时更早地起床,去镇子口假装买鱼,实则是想找陆然探探口风。
镇子口稀稀落落已经站了几名比他还要早的人,几人等了许久,但是陆然今天,居然没有来做生意。
接下来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直到了第七日,陆然依然还是没有来。
殷达每日都去守候,每日都扑空,到了最后急得团团转,终于他决定要是明日陆然再不来,他就告假一天,自己上山找到化阳观去。
好在第八日,陆然挑着两筐鲜鱼,如期出现在镇子口。
因为久未营业,摊子上围了不少人,殷达先上去抢了几尾大鱼,送回店里又赶紧折回,他要等人群散去,好再去跟陆然搭话。
然而他等了又等,却发现似乎还有旁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在那暗戳戳地徘徊等待。
他还惊讶地发现,这两个人,殷福和殷寿,之前的七日每天也都在此地,他们也不单单只是来买鱼的,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他们也是想跟陆然问话?”
“意思是他们也在鱼腹中找到了‘玄鸟石’?”
“看这样子,两人并未通气,那自己要不要去跟他们先通通气?谈一谈?”
……
殷达的脑子一下活络起来,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声张,耐心一点,等他们先走,自己还是要悄悄去问一问陆然。
殷福、殷寿和殷达这三人抱着同样的想法,一直等到陆然所有的鱼都卖完,还是未能熬走别人。
陆然是一幅无事发生的模样,还跟三人打招呼,“喂,要买鱼,那就明日再来吧。”
“你们三人在那傻站着干吗?在等人吗?”
“今天的鱼是不是特别肥美?我告诉你们啊,我在山上发现了一个深潭,这都是潭中的深水鱼。”
……
跟他们唠了几句家常,陆然挑起担子就走,不过却不是回化阳观,而是进了羊镇。
他走了没多远,殷达便想追上去,但另外两人没动,他也就不好暴露意图,于是三个人还在那傻傻站着,彼此盯梢,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