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清，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
是光禄勋许显纯。
宗正姜云年逾八旬，姜宣特许其不用上朝。
廷尉殷无恨因赈灾银粮被劫一事赶赴南岭未归。
原廷尉黄淼已死在了皇城外。
景清弹劾的九卿官员里，只有他一人在朝堂上，不仅如此，他还是景预最得力的臂助。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景清咬一口。
景清同样没有想到，他痛心疾首的望着许显纯，连声质问：“许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牵扯到这个案子里来？为什么？”
景清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控诉，让许显纯脸色骤然一白。
“陛下，你要为老臣做主啊！”
“陛下，臣尽忠职守，我儿纯孝仁厚，怎会行如此恶事。”
“景清，你敢诬陷我儿，我与你不共戴天。”
朝堂之上，哭嚎声、谩骂声连成一片，那些与此事有关之人纷纷跪倒在地。
姜宣定睛一看，这满殿群臣，还站着的，竟已不足十指之数。
这让原本还算镇定的他，心中怒意顿起。
他开始后悔，不仅是后悔将景清放在廷尉这个位子上，更后悔方才景预明明已经阻拦，自己却为了分化门阀，而执意让景清说话。
随后是恨，恨景清如此大胆，就这么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将事情捅了出来，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也恨这满殿群臣，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瞒着他做下如此之事。
姜宣一直以为，他的对手是三大门阀，却没想到竟是整个朝堂。
他们，他们这是想毁了他姜家的天下。
“退朝，退朝。”想到此处，姜宣强压着心头不快，轻轻挥了挥手，旁边中常侍郭巍见状，心领神会，当即高声喊道。
然而，景清却并不准备善罢甘休，眼见姜宣有了退缩之意，他当即厉声高叫。
“陛下，姜国天下倾覆在即，您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景清，你放肆。”郭巍闻言浑身一颤，他赶忙回身怒斥。
姜宣更是定住了身子。
好大胆啊！
就连魏斯、田和也不禁心中感叹。
景预更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果然，待姜宣再次回过头来时，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景清，你竟敢逼朕？”
“臣不敢，臣是想让陛下明白，承德书院一案，关乎我姜国社稷，若处理不当，我姜国恐有倾覆之威。”
“你好，你很好。”姜宣紧咬着牙关，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怒极而笑，不得不说，景清的言辞足够犀利。
“请陛下圣裁！”对于姜宣的愤怒，景清仿若未觉。
“你真就不怕我降罪于你？”姜宣怒声问道。
“粉身碎骨浑不怕，欲求公道在人间。”景清抬起头来，直视着姜宣那老迈浑浊的双眼，坦然无畏。
“好，很好，那朕就成全你。”姜宣哈哈大笑，只是眸子里却一片冰冷。
“郭巍，传旨廷尉府，将昨夜所捕六十七名官宦子弟尽数释放，另，景清滥用职权，搅弄朝堂，退朝之后即刻收押。”
权衡利弊，姜宣终究还是选择了牺牲景清。
从方才景清的言语之中，他已然知晓那承德书院所做之事，但若真的秉公执法，那才是真正的朝野动荡。
要知道，那六十七个官宦子弟，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那是一张涉及到各司衙门，甚至九卿高官的大网。
牵一发而动全身，姜宣赌不起。
姜宣旨意下达，那些跪地不起的官员，下意识松了口气，看向景清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几许嘲弄。
然而对于这些嘲弄，景清却没有丝毫在意。
他先是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姜宣，随即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复杂难明的笑容，带着北地高原上特有的苍劲。
“景清，你这失心疯的蠢货，竟然还笑得出来。”
“就是，幸好陛下英明，否则还真让你得逞了。”
“要么说呢，连景御史也敢反咬一口，不当人子啊！”
四周传来无数讽刺之声，可景清却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用一种极度蔑视的目光，紧紧盯着姜宣。
良久，他终于说话了，然而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却道尽了他心中一切。
“何必呢？”
是啊！
何必呢？
为姜国长治久安，宗庙社稷，他与自家兄长当面反目，封死所有退路。
谁曾想只换来他人的弃若敝屣。
宣旨的小黄门已经带着圣旨奔向了宫门外，澄明殿内，景清也已然心如死灰。
姜宣沉默，胜利者在欢笑，一切似乎已经如此。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你们是什么人？围在这里作甚？”刚刚奔出宫门没多远，宣旨的小黄门，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黑压压的人群，衣着各异，但从行为举止上，仍然很容易分辨，这些人应当是城内百姓。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会堵在这里，而且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向此处汇聚。
“站住，再敢往前一步，格杀勿论。”护送圣旨的卫士头领厉声呵斥。
他不能不紧张，现在这些百姓虽然高低胖瘦各不相同，但有一样却是一模一样，那就是表情。
那是一种悲愤中夹杂着恨意的表情。
即便是手持兵械的自己也忍不住心慌。
好在这些人并无其他举动，在距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等都是京中百姓，承德书院欺行霸市，草菅人命，逼得我等卖儿卖女，我们要击鼓鸣冤。”
“对，那些狗日的贵公子们，拿我们不当人，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们。”
“就是，如今他们已经下狱，我们要去求皇上，求皇上杀了他们，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眼见面前这一队士兵盔甲鲜亮，面含煞气，走在最前方的几人，稍稍有些畏缩，随后又壮着胆子大声嚷嚷了起来。
只可惜，这声音听到那小黄门耳朵里，却是让他脸色骤变。
“你等贱民竟敢聚众闹事，不想活了吗？
朝堂之事已有定论，如今这些愚民闹事，他用屁股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立刻开口怒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