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曹洋一屁股在待客沙发上坐了下来，结实的真皮沙发立即凹陷下去。
曹洋身子往后一靠，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见叶九还笔挺地站在那里，就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语气随意中透出一点亲切之意。
这也是曹洋笼络下属的手段。
在阳关区的副科级大所所长中，曹洋是以强势着称的，名气之大，丝毫不在后台硬扎的杨科之下。
但曹洋的强势和杨科不同，杨科是“硬强势”，谁不听他的，批得你狗血喷头。
曹洋则是“软强势”，表面上和你笑哈哈的，称兄道弟，小事情方面，他也很乐意随大流，有时候一个小联防队员提出来的意见，曹洋都能欣然接受。
只有在大事情上头，他才不含糊。
必须照他的意见办。
所以，和杨科比较而言，曹洋的名声要好得多。
至少在甘塘所，是没人说曹所不好的。
曹洋很会笼络人，凡是愿意听他话，跟着他走的，多多少少都能沾些好处。
这年头，什么最实惠？
当然是钱了！跟着曹所混，有钱拿，谁不说他一个好字？
刚好甘塘又是个有钱的地方。
“是，谢谢曹所。”
叶九规规矩矩地答应了一声，军姿笔挺地在一侧沙发上坐了，双手抚膝，腰挺背直，坐姿要多端正就多端正，脸色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
曹洋哈哈地笑了起来，伸出小胡萝卜一样粗壮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叶九，笑着说道：“叶九啊，我知道你是部队出身，在我这里，没必要这么严肃。
我还是你的老班长呢！”
叶九略吃一惊，问道：“所长也是部队转业回来的？”
曹洋扁着嘴连连点头，一副“怎么样，你小子没看出来吧”的表情。
叶九还真没看出来。
他简直没办法想象，部队出身的人，怎么能胖成这样。
当然，这也是叶九太片面了，在部队的时候，年轻，天天锻炼，自然胖不起来，回到地方上了，天天饭局啤酒，几年下来，再棒的小伙子也变成中年油腻大叔。
这是自然规律。
曹洋又抓起茶几上的香烟，丢给叶九一支。
自然是“金牌静江”。
叶九观察力很敏锐，打从进屋那一刻，他就发现，曹洋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是香烟，茶几上摆着一盒，办公桌上摆着一盒，办公桌旁边有个纸质手提袋，里面搁着好几条香烟，并且都是好几十块钱一盒的“金牌静江”。
由此可见，这种在外间难得一见的极品高档香烟，在曹洋这里，成了随手乱丢的地摊货。
一个派出所长，要多厉害才能这么奢侈？
叶九接过烟，忙即掏出打火机，给曹洋点上，随即自己也点上了。
你还别说，香烟就有这种神奇的功效，两支烟一点，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和谐了许多，两人之间似乎也变得很亲近了。
“叶九啊，什么情况，说说吧。”
曹洋抽着烟，很随意地说道。
叶九还是坐直了身子，说道：“是这样的，曹所长，我今天过来报到，刚好从那里路过……”话还没说完，曹洋就摆了摆手，止住了他，说道：“我不是让你说刚才的事，我是让你说说，你和邓子豪怎么回事。
你在巴江所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调到甘塘所来。”
有关叶九得罪邓子豪的事，这两天公安系统内部早就在传了，曹洋至少都听过三个版本，总觉得有些似是而非。
现在正主到了，自然还是听叶九亲口告诉自己最靠谱。
叶九微微一愣。
怎么，不先听取案情，倒是对别的事特别关心？
好吧，既然到了甘塘所，曹洋就是上级领导，对上级领导还是要尊重的。
叶九随即就将自己和邓子豪之间发生的矛盾纠葛简单描述了一遍。
是真的言简意赅，没有半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带着一点主观情绪，就好像他是一个局外人。
这也是优秀刑警的基本功。
不管什么案子，办案刑警一旦带上主观情绪了，案子的侦办就有可能出现偏差。
“你真在所里把豹子一脚踢晕了？”
曹洋听得直咂嘴。
叶九顿时就暗暗点头。
曹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其中透出的信息可就多了去了。
首先，曹洋压根就不关心唐有福高云天等人为什么要持刀袭警，这么重要的事情，在曹洋这位派出所所长眼里，和个屁一样轻。
所以，叶九今后也不必指望曹洋能够坚持原则坚持正义了。
其次，曹洋和邓子豪关系非常非常不一般。
他随口就叫出了“豹子”这个绰号。
豹子是谁？
不过是邓子豪手下一个打手罢了，曹洋堂堂派出所所长，连邓子豪手下的打手都那么熟悉，他和邓子豪的关系如何，可想而知。
从曹洋问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也能看得出来，曹洋的是觉得叶九落了邓子豪的面子，剥了邓大老板的脸皮。
至于邓大老板带着一堆打手，公然在派出所耀武扬威，威胁警察，在曹所看来，那都不是事。
有钱就可以肆无忌惮。
“叶九啊，这个事，有点冲动了，不好。”
曹洋抽了口眼，看着叶九，语重心长地说道，见叶九准备开口，他又摆了摆手，止住了叶九。
“我知道，你年轻气盛。
我刚从部队转业回来那会，也是满腔热血，嫉恶如仇……哎呀，那时候，我可是连续五年的先进工作者，最多的时候，一年破案七十多起，报捕四十多人……可是最后怎么样？
还不是一直在基层？
累死累活，什么好处都没有。”
“你说是吧？”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关键我有老婆有孩子，他们也要吃要喝，我当兵的出身，回到地方干的又是警察，因公负伤三次，我图的什么？”
“哦，对了，你现在还没结婚吧？
没孩子……你还体会不到这些，但终究你也是要结婚的，也是要有孩子，到时候，看着人家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你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要什么没什么，那种心情，你现在是无法理解的。”
“所以啊，凡事还是要多方面考虑考虑，不能一时冲动，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