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儿……”柳爽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
陈三爷身子一颤,手一抖,停止扣动扳机,沉默片刻:“怎么了?”
柳爽依旧伏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胳膊里,声音悲伤:“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柳爽一阵哽咽:“我……这辈子……有一件最后悔、最惭愧的事……”
“什么事?”
柳爽抽泣起来:“我上大上学时,家里特穷,有一天中午,我爸爸给我来送吃的,他赶着毛驴车来的,来给我送枣子,他穿得特破,我觉得特丢人,爸爸想陪我在街边吃顿午饭,我拒绝了,正在这个时候,有几个同学走过来,他们问这是谁,你猜我说什么?”
陈三爷黯然道:“说什么?”
柳爽哇地一声哭起来:“我对同学说,这是我村里的一个邻居。当时爸爸看我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那么无奈,那么绝望,他没说话,默默转头,赶着驴车走了。一直到爸爸死,他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说罢,柳爽嚎啕大哭。
陈三爷听得黯然神伤,止不住掉下眼泪。
柳爽肆无忌惮地哭着,漆黑暗夜,悲声直冲云霄。
陈三爷不知该说些什么,将枪默默地收起来,愣愣地坐在轮椅上。
良久,柳爽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杀了我吧。”
陈三爷身子一震:“什么?”
柳爽叹道:“杀了我吧。我知道你有枪,你今晚就是想杀了我。”
陈三爷黯然说道:“你喝多了。”
“啊——”柳爽突然绝望地嘶吼,眼泪狂溅,“我太不孝了,我太不孝了!我让爸爸带着遗憾走的!我让爸爸带着遗憾走的!”
说罢,疯狂地拍打自己的脑袋,揪扯自己的头发,发疯一般哀嚎。
“柳爽!柳爽!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陈三爷拨动轮椅冲过去,死死抓住她的双手。
柳爽奋力挣扎,突然拔出自己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猛地扣动扳机。
陈三爷眼疾手快,一伸手将大拇指穿入扳机,阻止射击,而后手指翻动,一扣释放钮,弹匣退出,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喝道:“你冷静一下!”
“你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柳爽疯狂大吼。
“够了!”陈三爷死死按着她的双手。
“啊——”柳爽仰天痛哭。
“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你父亲地下有知,会原谅你的!”陈三爷悲伤地喊道。
柳爽一头扎进陈三爷怀里,哇哇大哭。
陈三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是个好女儿,自尊心谁都有,年轻的时候爱面子,免不了做一些伤害父母的事,长大后,懂得忏悔,不要再为年轻时的过错难过了,话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你父亲地下有知,会倍感欣慰。”
柳爽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滚滚而出,打透了陈三爷的衣衫。
陈三爷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
很久,很久,柳爽哭累了,伏在陈三爷的怀里,沉沉睡去。
夜无声,人寂静,天地无语,草木含悲。
陈三爷再也不忍心下手杀她了,这是陈三爷第一次主动杀人,却被柳爽的忏悔阻断了。
一番独自思考后,也惊出一身冷汗:我咋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刚才真的要杀了柳爽?
一念闪过,良心保守受责,不免长叹一口气,泪水浸满眼眶。
因为陈三爷知道:柳爽不仅救了自己,更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