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立马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马太太身上:“老太太,您给作个证,我和驮爷过往的一切,从今天开始,算是翻篇了,以后晚辈定竭尽全力弥补嫌隙,让驮爷放心,让老太太安心。”
马太太笑容可掬:“我虽年迈,耳聋眼花,但今天这个事,我听明白了,三爷和驮爷敞开肺腑交心了,只要心结打开了,生意上的事都好办。”
陈三爷立马赞道:“瞧瞧咱家老太太,心明眼亮,一锤定音。老太太,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望您成全。”
马太太笑着说:“三爷不必客气。”
“请老太太举杯,满饮杯中酒,见证我和驮爷精诚合作,再创辉煌!”
马太太点点头举起了酒杯:“来吧,哥啊,三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们大家伙共同举杯,祝你们生意兴隆、旗开得胜!”
驮爷高兴地举起酒杯,杨五爷、张瘸子也慌忙举杯,三位少爷也举杯,钱六爷擎着脑袋,小心翼翼把酒杯举起来。
马太太开怀大笑:“来!干杯!”
“干杯!”
众人一饮而尽,热酒入肚。
钱六爷的食道比较长,大家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酒水通过长长的喉管,37秒后才到达胃部。
陈三爷慨叹:“痛快!陈某的心愿总算是了了,谢谢老太太组局,谢谢驮叔、五叔、六叔、张哥、三位贤弟给面子!”
驮爷想了想,道:“三爷,此事什么时候行动?”
陈三爷思索片刻:“三十八艘货船已到位,我估计最迟,来年开春,我说的是阳历,很可能元月出发,还有一个月。”
“过年的时候出发,好交易吗?对方也过年啊。”
“驮叔,您有所不知,泰国那边是夏天过年,跟咱不一样。”
驮爷点点头:“货到付款,你先垫付。”
老油条很有心机,不见兔子不撒鹰。
陈三爷早有准备,镇定一笑:“可以,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驮爷一愣,没想到陈三爷答应得这么痛快,以他对陈三爷的了解,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三铁公鸡,就没拔过毛。
驮爷惊讶地看着陈三爷,有点诧异:“三爷,看来这次,你真的是诚意满满,冰释前嫌。”
“当真人不说假话,老太太作证,我绝无虚言。”
“那好,事成之后,我给你抽两成利润。”
陈三爷摆摆手:“驮叔,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干了。”
“怎么个意思?”
“交情就是交情,别掺杂金钱,一旦涉及金钱,那就不是交情,而是生意,我收了您的钱,人情也就消了,驮叔又变成了驮爷,我何故折腾这么一遭呢?我缺那点钱吗?”
众人纷纷点头,暗叹陈三说的有理。
驮爷都感觉不认识陈三爷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陈三爷思忖片刻,又道:“驮叔啊,我会尽力办这个事,但这个事最终办成什么样,全在您一句话。”
驮爷一愣:“这话怎么讲?”
“驮叔,你每次从东北或者阿富汗拿货,多大宗量?”
驮爷想了想:“50万。”
陈三爷点点头:“我也不藏着掖着,第一批货,我只能垫付10万,原因您知道,维持会也罢,商会也罢,账本都在花子那里,一旦挪用超过10万,她会察觉,到时候惊喜就变成了惊变,好事成了坏事,我这么说,您明白吧?”
驮爷思忖片刻,点点头:“都一样,北平这边也如此。”
“所以,大宗货物,我进不来,不是我没这个能力,也不是没这个空间,而是没法挪用太多的钱。”
驮爷眼珠子一转:“10万太少了吧?翻五倍才50万,填不满上次那个亏空的窟窿啊,这不叫惊喜,而且兄弟们也分不到钱,相当于白忙乎。”
陈三爷摇摇头,叹道:“我的叔啊,这年头,您也看到了,安全第一,别太贪了,我的叔。”
驮爷都笑了:“唉,连津门赌神都克制住贪念了,啥世道。”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不出事,稳稳当当,就是最大的胜利,晚辈说句心里话,您别见怪,您也是年过七旬的人了,得平安着陆啊。”
驮爷仰天长叹:“是啊,平安第一。”突然又挠了挠头,“可我还想折腾折腾呢。”
“叔,知足常乐啊。”
“你能保证翻五倍吗?”
“白捡!相当于白捡!不止五倍。那边货源充足,我人脉很广,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你们不是看到了吗,橡胶我弄来几十吨,那可是1936年啊,柬埔寨亲王亲自缔约,合同也在报纸上公示了,褚市长当年可是特意表彰过我的,这些事您都知道,我也不自吹了。”
驮爷佩服地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褚市长就因为这件事,被南京大肆表扬,差点扶正。”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叔,风水轮流转,如果您还想折腾折腾,是不是可以借此问鼎北平维持会总会长呢?当然,我劝您知足常乐,如果是我岳父,我不赞成。多大年纪了,差不多就行了。”
驮爷思考良久,突然说道:“若水,咱一不做、二不休,干就像个干的,我再给你贴10万,你凑成20万,到时候盈利超百万,才是惊喜。”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下,激动得差点尿了,但不动声色:“叔,三思啊。您不投钱,我没压力,是赔是赚,我担着,遇到飓风,我认头,您一旦投钱,我这个担子太重,再出意外,我没法交代。”
“哈哈哈哈。”驮爷仰天大笑,“若水,你也太小看我了吧,10万,我还是扔得起的。”
钮七郎插话:“对,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我们钮家也赔得起!”
驮爷瞥了儿子一眼:“你少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张瘸子突然发话:“三爷,回来多久?”
陈三爷想了想:“看时局,看战事,看天气,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
张瘸子倒吸冷气:“那就明年立夏了,的确是好事,就是周期有点长。”
陈三爷笑道:“张哥算是说对了,这种事拼的就是精力和耐力,成则暴富,败则一文不剩。”
“你觉得成功的机率有多大呢?”
“我说100%您信吗?”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张瘸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擤了擤鼻涕,转头看着驮爷:“驮爷,依小的之见,如果此事有八成把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年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天下风云,变化莫测,能捞一把是一把,不如社团追加投资,各个档口都出点,风险共担,有利共赢,先逮一口,吃下去,其他事,以后再说!”
驮爷还没表态,陈三爷就摇摇头:“不行,不行,风险太大,船舱空间有限,码得太多,一旦被花子发现,那就不是惊喜了,是惊诧。到时候黑账成了白账,你们一分钱也捞不着,还落得猜忌,偷鸡不成蚀把米,下下策!”
驮爷想了想,道:“最多能压多少?”
陈三爷眉头紧锁,思考良久:“每个货船两箱,76箱。底价1万,至多76万。再多了,绝对不行。”
驮爷豪爽一笑:“我不喜欢零头,北平这边给你凑70万,剩下的10万,你出,咱就把它当作一锤子买卖来做,成败在此一举。”
陈三爷已经激动得快拉了,却依然眉头紧皱,万分纠结,迟迟不下决定。
槐花莞尔一笑,关键时刻发话了:“三爷,一锤做成,还有一锤,第一锤只要漂亮,驮爷就会高兴,压力给到您,也是驮爷的信任,即便有意外,驮爷也不在乎,您就别纠结了。”
陈三爷就想把这个丫头抱过来,狠狠亲一口,以表感谢,沉思片刻,长吁一口气:“好吧,就按驮爷说的办吧。”
众人欣慰鼓掌。
陈三爷眼神炯炯:“丑话说在前面,哪个要是走漏了风声,把我卖了,花子问起这件事来,我可不承认,别把我搭进去,到时候我会把货都扔进海里,谁也别要。”
驮爷环顾左右,对陈三爷说:“你放心,我的人,嘴都很严,这个屋里有叛徒吗?”
“驮叔,别怪我太坦白,上次提审时,你的人,可没挺住,都撂了。”
驮爷一拍桌子:“这次不一样!只要你我双方嘴上有把门的,严守机密,就没人知道!”
陈三爷一抱拳:“嘚嘞!下午我回天津后,就操办此事。”
“钱什么时候给你?”
“钱不着急!只是有一样,我不能总是往北平跑,这次出来,是老太太过寿,下次,我可没有这么好的机缘,您要是觉得银行电汇安全,你就银行走账。”
驮爷思考片刻,断然一决:“七郎,你现在就回堂口,账房支取银票,下午让三爷带走,免得夜长梦多。不扯乎银行,日本人监视着呢。”
“是!”钮七郎放下筷子,起身出屋。
陈三爷笑道:“还一个月呢,利息我是不是得给您算出来?”
驮爷哈哈大笑:“你呀,就是拎得清!”
众人哄堂大笑。
陈三爷都出汗了,马夫哥也心花怒放,但两人配合很好,三爷谦逊,马夫哥一言不发。
槐花偷偷又瞥了三爷一眼,目光交错,袅娜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