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文林听到女儿的问话，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感。
“改革嘛，总是要有人往前走........总有人被历史留下来。”冷文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冷文林习惯性的掏出一根烟，但看到冷清妍便克制的闻了闻，然后放到耳边夹着：“现在还没真正开始，但是已经被大家传开了，有门路的都已经开始物色新单位了....”
冷文林继续说，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会有人下岗吗？”
冷清妍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那句话。
听到冷清妍的话，室内的空气似乎也随着这个话题变得凝重起来。
窗外的风轻轻拂动着窗帘，带来了一丝凉意，却无法吹散房间内的紧张气氛。
“会，但近几年应该不会。供销社如果能逆势而上，那员工的饭碗还是会保住的，可竞争不过，下岗也是正常的....”冷文林看着冷清妍缓缓的说，眼中的深邃的如屋外的夜色。
“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单位呢？如果需要的话，我.......”
“不用”冷文林制止道，“我如果想走，我自己也找的到门路。可我不能临阵脱逃，如果我都走了整个供销社就一盘散沙了，后续的改革也不知道谁来推.......”
冷清妍知道一旦开放私人经营，供销社的辉煌转瞬即逝，聪明的话就应该给自己找好退路。
可冷文林即使知道供销社可能面临的未来，也不愿意在这艘大船触礁之前跳船离开。
冷清妍有点不理解冷文林的坚持。
“可如果你也要下岗的话，你才四十多岁不够五十岁，以后可怎么办？”
下岗！
冷文林一时语噎，不知道如何回答冷清妍。
“咳咳....”冷文林尴尬的咳了两声，然后冷静的分析：“明年到后年，我们供销社就集体转制，从铁饭碗变成合同制，如果市场开放，我们要自食其力、自负盈亏，初期的话我们的工资可能会降，但还不至于下岗....”
冷文林思考推演过如何应对。
对于未来，冷文林不相信供销社真是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爸，你的设想太理想了。”冷清妍打断了冷文林的话，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如果你去了粤城你就会知道，私人经营的崛起是方方面面的，从工厂、企业、餐饮、零售，这竞争是超乎想象的剧烈，只要国营的不适应市场，马上就会被市场淘汰，到时不仅供销社，只要是国营的企业还坚守自己的一套，肯定干不过花样百出的私营企业....”
“你知道吗？现在还没有开放私人经营，粤城很多人就敢自己开私营饭店、早餐店、婚纱馆....人家的国营饭店都开始转制承包给集体经营，还有地痞流氓也还想套我们的皮让他经营‘长宁红薯粉’.....”
“以前你们是正规军，他们在黑市躲躲藏藏，可未来他们都光明正大出来经营，你们能以一敌百？不可能的。”
冷文林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女儿说的是实话。但他仍然不愿意放弃对供销社的信心，他相信自己是能带领大家在夹缝中生存的。
“清妍，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做逃兵吗？”冷文林看着女儿的眼睛，突然激动的说道，“我在供销社领了那么多年高工资、高福利，就算国家让我做历史留下的那批人，那我也会甘之如饴的......”
整个客厅安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声音，厨房的汪翠风也顿住了洗碗的手，竖着耳朵听冷文林继续说话。
“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清妍，给我几年的时间....如果不成，我和你妈也还有存款，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冷清妍哪里是怕冷文林成为自己的负担。
“爸，我不是担心你成为我的负担，要养你和妈，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冷清妍解释道，“但我也希望你能为自己着想，为我妈着想。如果你说给你几年，那就等几年吧。但你也要给自己找好退路.....你说你存了钱，但说不定开放私人经营后，通货膨胀，到时存在银行里的钱很快就不值钱的。”
“爸，你真的要给自己想一个后路。”
冷清妍说的不无道理，冷文林听了很快就答应下来，点头道：“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毕竟，我还有一个家庭需要照顾，不能光顾着自己是想法。”
窗外的风继续吹拂着窗帘，但房间内的气氛已经变得轻松了许多。
“你跟我说说粤城的情况，他们那边私人经营已经很常见了吗？他们的红袖章不查吗？”冷文林好奇的问。
冷清妍开始讲她在粤城所见所闻。
“他们那边的人真的很敢闯，不怕失败。”冷清妍感慨道，“像他们老字号陶陶居，他们的领导就敢把它承包出去，他们老板也很懂创新，知道外国人对国内的戏曲感兴趣，他们在饭店里搭戏台，让唱粤曲的演员登台唱戏，对于上的菜品还主动来问我们感觉好改进.....”
“还有他们企业，我去参观了叶家的金沙服装厂，他们的机械都是国际先进的流水线。工人跟国营企业不一样，他们是按件统计工资、多劳多得，不是跟国营服装厂一样，干多干少大家领一样的工资....管理模式都是按照港城的一套来，你就算不监督他，工人也十分卖力给你干活。”
冷文林听得津津有味，他意识到粤城的这些企业的经营理念和策略，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那你觉得，如果我们供销社也能像他们一样经营，我们会不会有竞争力。”冷文林试探性地问道。
冷清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供销社有自己的优势和特色，比如稳定的供应链，前期你们肯定是有优势的。但到后期，如果有人赚了钱建成大型购物中心，到时大家看到又大又新颖的购物中心，肯定会把你们抛弃。我建议你们学一下国外购物中心的建设理念，自己抢先一步，到时说不定会有生机。”
说完，冷清妍开玩笑道：“爸，等我有钱了，到时开个购物中心或者超市给你管理。你在供销社工作那么久，管理购物中心是再合适不过的....”
冷文林闻言哈哈大笑，开心的说：“那我不是不用愁下岗的问题了，有我的宝贝女儿，以后可就不愁吃喝了。”
“当然，不过要等我在‘亿兴’赚了钱才可以！对了...哥你快出来，我们签一下协议。”
冷清妍把在房间复习的冷清鸿拉出来，给了一份代持协议给他。
“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没问题就在最后一页签名，爸和妈做见证人。”
可冷清鸿随便瞄了一眼就下笔签名，把协议给回了冷清妍，动作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把这份文件放在心上。
冷清妍惊呼：“你认真看了没有，不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如果你我都信不过，这世界也就没有我能信的过的人了。”冷清鸿的回答轻松而自信，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