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顾从卿和赵一鸣收拾着碗筷,碗碟碰撞的叮当声在屋里轻轻荡开。
周姥姥在一旁擦着桌子,眼角瞥见土豆书包拉链都没拉好,就掏出作业本趴在茶几上,铅笔在纸上划得沙沙响,那股子认真劲儿倒少见。
顾从卿端着碗路过,纳闷地瞅了他一眼:“你这是转性了?
什么时候写作业这么积极了?
往常不都得吃完玩够了才动笔?”
土豆头也没抬,笔下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却飞快:“我快点写完,跟你一起去给妈妈送饭。”
“谁跟你说要带你去了?”顾从卿放下碗,伸手敲了敲他的作业本,“医院那边乱哄哄的,你去添什么乱?
在家好好待着,跟一鸣哥玩会儿,或者早点睡。”
土豆手里的铅笔顿了顿,抬起头,眼里带着点委屈:“可是……我想看看妈妈……”
赵一鸣在一旁收拾着桌子,忍不住帮腔:“要不就带上他吧,让他去看看就回来,也省得惦记。”
顾从卿皱了皱眉,刚想驳回,周姥姥走过来摸了摸土豆的头:“让他去吧,跟着你也放心。
写完作业把手洗干净,别在医院里瞎跑。”
土豆一听,眼睛瞬间亮了,铅笔在纸上划得更欢了:“我马上就写完!”
顾从卿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看着弟弟埋头赶作业的小模样,心里那点不情愿也散了——这小子,倒是比谁都惦记家里人。
自行车铃“叮铃”响了两声,顾从卿踩着脚踏板,后座的土豆搂着他的腰,小书包一下下蹭着他的后背。
“抓好了,快到医院了。”顾从卿侧头叮嘱,余光瞥见土豆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小声应了句“嗯”。
到了医院门口,顾从卿锁好车,牵着土豆往里走。
走廊里满是消毒水味,土豆却没怯场,眼睛滴溜溜转着找妈妈的身影。
正好撞见刚从病房出来的护士,顾从卿上前问了句,护士指了指拐角:“还在手术室呢,刚才出来拿东西,说快结束了。”
土豆拽了拽顾从卿的手,踮脚往拐角望:“妈妈啥时候出来?”
“等会儿看到妈妈,给她捶捶背好不好?”
顾从卿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想着,这小子倒是比谁都懂心疼人。
土豆理所当然的点头,“那肯定的呀,我是我妈亲儿子,我肯定得对她好啊。
哥,你别把我当小孩。”
“哼,行,不把你当小孩。
那我今天给你买的弹珠和铁皮青蛙,你还我吧。
只有小孩才玩这些呢。”
土豆立刻把脑袋一梗,小手紧紧攥住顾从卿的衣角,急道:“那不一样!弹珠和铁皮青蛙是玩具,跟我对妈妈好是两码事!”
他眼珠一转,又梗着脖子补充,“再说了,就算是小孩,也能对妈妈好啊!
你小时候不给姥姥捶背吗?”
顾从卿被他堵得没话说,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行,算你有理。
东西不用还了,回头自己玩去。”
土豆这才松了口气,偷偷拍了拍口袋——刚才顾从卿把弹珠塞给他了,这会儿正硌着腿呢。
他仰着头看顾从卿,小脸上带着点得意:“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两人正说着,手术室的灯灭了。
顾从卿赶紧拉着土豆迎上去,就见顾母穿着手术服走出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妈!”土豆喊了一声,挣开顾从卿的手就跑过去,学着大人的样子踮脚想给她擦汗,“妈你累不累?”
顾母笑了,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不累,我家土豆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她看向顾从卿,“你怎么来了?还带了土豆。”
“姥姥让我送点吃的过来。”
顾从卿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您先垫垫,还有春晓……她也在忙吗?”
“在呢,应该在病房。”
顾妈妈接过饭盒,“你们等会儿,我去洗个手就来。”
土豆跟着顾妈妈往休息室走,还不忘回头冲顾从卿做个鬼脸——看吧,我可不是只会玩的小孩。
顾从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满是笑意。
进了顾母的办公室,顾母先跟护士交代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和接下来要做什么之后,才回办公室吃饭。
“春晓不是妇产科的吗?怎么上你们外科来了?”
顾母说:“今天下班之前,上来的病人多,他们还没下班的医生、护士就都留下了。
外科最忙,他过来给帮帮忙,搭搭手。
土豆留这,你去看看她忙完没有,忙完了你就叫她过来一起吃,吃口饭。”
顾从卿应了声“好”,转身往外走。
土豆乖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顾母打开饭盒,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是姥姥炖的排骨,香气一下子飘了出来。
顾从卿沿着走廊往前走,外科的病房区果然比别处热闹,护士们推着治疗车匆匆而过,病房里不时传来病人的咳嗽声和医生的叮嘱声。
他在护士站问了句,护士指了指最里面的病房:“春晓在那呢,刚给病人换完药,正写护理记录呢。”
走到病房门口,就见春晓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着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白大褂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了点碘伏的痕迹。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送饭,叫你一起去吃点东西。”
“忙坏了吧?”
“还行,就是病人多,脚不沾地。
等我写完这点就过去,你先回去吧,别让婶子等急了。”
“我在这等你。”顾从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正好歇会儿。”
春晓笑了笑,没再推辞,手下的笔写得更快了些。
走廊里的灯光映着她认真的侧脸,顾从卿看着,忽然觉得刚才土豆那股子“我不是小孩”的较真劲儿,跟此刻忙碌的春晓倒有几分像——不管多大,认真做事的样子都挺让人觉得踏实的。
等刘春晓记完东西,跟着顾从卿一起去了顾母的办公室。
看着刘春晓和顾母一起吃着饭,顾从卿在旁边问道:“今天是轧钢厂出什么事了?
这么多人受伤。”
刘春晓咽下嘴里的饭说:“爆炸了,但是是什么原因爆炸的还不清楚。
我听有人说是有特务放了炸弹,又有人说是机器爆炸,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刘春晓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具体的还没定论,现场乱得很。
送来的病人里,不少是烧伤和炸伤,听护送的工人说,当时车间里响了一声巨响,接着就冒起浓烟,人都是从火里跑出来的。”
顾母叹了口气,扒了口饭:“不管是机器故障还是别的,这事儿闹得不小。
刚才院长过来交代,让咱们先全力救治伤员,后续的调查估计得等公安那边介入了。”
顾从卿靠在办公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轧钢厂是市里的重点单位,出这么大的事,恐怕少不了一阵风波。
他看向刘春晓:“你们妇产科的人都过来帮忙了?”
“嗯,除了值夜班的,没下班的都留下了。”
刘春晓往嘴里塞了口白菜,“外科人手实在不够,我们过来打打下手,换药、包扎这些还能应付。”
土豆在一旁听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忽然抬头问:“那……那些受伤的工人叔叔会不会死啊?”
顾母摸了摸他的头:“医生和护士都在尽力治呢,很快就好了。”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医院的灯光亮得刺眼,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透着股咬牙坚持的劲儿。
顾从卿看着眼前吃饭的两人,心里默默想着,不管是哪种原因,能把人救回来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