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英叹气道：“这庞先生怎么这么厉害？这才几日就打得我们家两个娃坐不了凳子了。偏偏他们爹还说他们该打。”
张氏笑道：“大姐，二妹，当初我们家几个不也是这样，而且还不敢回家说。若是让他们爹知道，还要再挨一次打。结果后来怎么样，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怕庞先生的，听说还敢连起手来捉弄先生。庞先生怕他们回来挨打，还替他们瞒着。我的那两个侄儿在家学里更是闹得无法无天，我让人将他们拉到刑堂打得几天没能下床，他们才老实起来。”
刘兰英道：“哪有你们这么教孩子的？”
唐氏道：“二姐，你可别这么说，整个下马县，谁不知道二哥家的孩子教得最好？！个顶个是神童，神童哪里是那么好出的？还不是二哥二嫂教得好？”
张氏说：“四弟妹，我们扯这么远做什么？大姐，庞先生早就说了，钱晓通是个人才，若是好好学，必成大器。庞先生这是故意敲打呢，他要是想跟着庞先生学，就要过得了这一关才行。”
刘兰花说：“我也知道这个理，可就是心里难受。这孩子因为家里穷，被耽搁了，至今连个媳妇也没娶上，现在却要受这份罪。”
张氏笑道：“大姐你就别哭了，等明年晓通下场中了举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没有？庞先生已经说了，明年就让晓通下场。当家的已经派人回家给你们办路引了，等你们在这里住满一年，正好就是秋闱。”
刘兰花听了，拉着张氏的手急切地问：“二弟妹，这是真的？”
张氏说：“二姐，我还能唬你不成？已经让人快马加鞭过去了。若是没有意外，月底人就能回来。这边官府已经给你们登记了户籍，只要路引一拿回来，就板上钉钉了。”
刘兰花犹豫了一下，道：“要是孩子他爹不答应怎么办？”这嫁出去的姑娘总住在娘家实在是不好听，日子久了，就丈夫的性子肯定会出幺蛾子。
张氏笑眯眯地说：“怎么会？我们家丫头说大姑父最通情达理了，他怎么会阻儿子的前程。”
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张氏见了笑道：“雨丫头请姐夫帮忙整理手记，姐夫二话没说就应了，现在每天都在屋子里整理手记，一点也不嫌繁琐。姐夫到底是有大学问的，这手记写得，我们家石头根本没法比。他爹看了姐夫写的手记，再想想石头以前写的，就想将他拎过来揍一顿。”
刘兰花忍不住说道：“这怎么能比？你姐夫多大了，你们家石头才多大？要是他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了，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不成？”
众人听了都不由笑了。
五日后，钱晓通从开荒部刚回来就被刘来福叫道了议事厅。钱晓通这时也已经知道了二舅家的一些规矩，表弟们在家学和书院犯了错被先生责罚，若是被二舅知道，回到家必定还会再次受到责罚。他受罚一回来就被二舅叫道议事厅，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他也听说了通常表弟们多是从议事厅出来就去了刑堂。
钱晓通进了议事厅，看到二舅沉着脸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气势全开，禁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跪了下去。他以前见到二舅，只觉得二舅和蔼可亲，今日才发现二舅居然如此威严。他努力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地喊道：“二舅！”
刘来福微微点头说道：“你给我过来站好！”
钱晓通心惊肉跳地走到刘来福跟前笔直地站好。
刘来福面无表情地问：“和我说说为什么会被罚？”
钱晓通低着脑袋说道：“我不该持才傲物，轻视同窗。”
刘来福哼了一声说道：“持才傲物？好大的口气！你不过仗着自己命好，比别人多读了几年书，这务实书院里的学生若是也能自幼读书，个顶个地比你强！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钱晓通低声说道：“二舅息怒！甥儿知道错了。”
刘来福呼了一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务实书院，家里下了多大的功夫？这次庞先生肯罚你，是给你二舅面子，要是别的学生早就被撵出去了。我问你，这‘务实’二字出自何处？”
钱晓通说：“东汉王符在《潜夫论·叙录》中云‘大人不华，君子务实’。”
刘来福又问：“书院门厅里第一条训示是什么？”
钱晓通嚅嚅地说道：“入则孝顺父母，出则和睦乡邻。”
刘来福呵斥道：“哼，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钱晓通战兢兢地说“二舅，甥儿错了，再不敢有下回了。”
刘来福说：“你要是想在务实书院读书，就要守刘家和务实书院的规矩，牢记‘务实’二字。务实书院培养的学生必须能丰五谷、知礼义。你要是看不上务实书院，大可以跟着你爹在家里好好读书。”
钱晓通连忙低声说：“二舅，甥儿想留在书院读书。”
他幼时在家学读书，后来家道中落就跟着父亲读书，他父亲主张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为家中贫困，他只能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却因为没有机会下场而觉得无味而又无望，及至他进了务实书院，已经尝过生活艰辛的他觉得‘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才是正真的生活。可是，他毕竟年轻气盛，突然处在一群学问远在自己之下的同学之间，难免有些自命不凡、洋洋自得，就开始轻视起同学、出言不逊，结果被庞先生抓了个现行。
刘来福说：“唔？你和表弟们在一起这么多日，想必知道舅家的规矩了？”
钱晓通打了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哀求道：“二舅，甥儿才受罚回来，可不可以过几日再领罚？”他现在是浑身酸痛，受伤的肩膀更是疼痛难忍。
刘来福说：“哼，这次就先饶了你，下回再敢在书院犯错，绝不轻饶。你自己去找庞先生认错。”
钱晓通听了如蒙大赦，直到出了大院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浑身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