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沛昌的人晕倒在地上,他的好友蹲在一边,托住他的脖子,向路人求助。
正是孙令辉前些日子看到的求官的那人。
他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执着,又在这看到了他。只可惜这巷中人不多,并没有谁来帮助他们。
那好友急得满头大汗,慌乱之中刚好和马车里的孙令辉对上了视线。
“大人,大人您行行好!我的友人他晕倒了,请您救救他吧!”
孙令辉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人家都眼巴巴地求了,便也不好再袖手旁边。他看了看袁毅晨,袁毅晨点了点头示意他无所谓,孙令辉这才道:“你们都上来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好友和几个路人一道将晕倒的书生抬了上来。马车继续行进,到了最近的医馆。
郎中仔细地给这人察看过,说是因为几日未进水米,这才直接晕在了路边,也没什么大碍,开些药进些吃食几日也就好了。
“恩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了。”
医馆门口,沛昌的好友和孙令辉一道走了出来。孙令辉看看里头,道:“你们不是京城人,这是打哪边儿来啊?”
“我们是从西乡来的。”
“噢,”孙令辉揣了揣袖子道,“那挺远呐,你们两个也真是不容易。”
好友苦笑了一声,道:“是啊,我们足足行了一个月才到京城。”
“你们这是来求官的?”孙令辉又问。
“是啊,”好友摇摇头道,“已经五日了,整整五日,没有任何消息……哎,哎!我无数次劝解过,可他偏是个执拗脾气,非说这官求不成便不离京城,不进水米。这可如何是好啊?”
孙令辉挑眉。
这事儿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他是武将。
“他求的是什么官呐?”
“户部主事。”
孙令辉摸了摸下巴道:“这官可不低啊。”
“是啊,哎……”
就在这人哀声叹气时,郎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药方,道:“每日三次,煎熬至一碗,明日就能好了,最主要的是要进些吃食,少折腾,很伤脾胃的。”
“是,多谢您。”
郎中把药方交给他,摇摇头,叹气。
他一边背着手一边往里走,嘟囔道:“求官,求官,到京城求官能如何?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人家不给你这个位子,实在是上头有人呐……”
上头有人呐。
只这一句,孙令辉如遭雷击。
一个郎中不经意的话语,却如白日明镜折下来的光,瞬间刺痛了他的心窝。
这些天的烦恼与苦楚瞬间都有了方向,原来兜兜转转,只是因为他的头上还压着那么一个人。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呢?
沈承聿到底会不会有一点点了解自己的难处?
“恩公?恩公?”
见孙令辉面色呆滞地站在原地,这人有些疑惑道:“您怎么了?”
孙令辉几息才回过神。他的眼珠子转了几下,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一样,道:“哦,没事儿。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恩公且留步……多谢恩公今日相救,如若您赏脸,可否容在下邀您于酒楼小酌?也算是报答您了。”
孙令辉道了一声不必,转身离开了医馆。
刚刚还很和善的人,语气突然有些冷,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沛昌的好友挠挠脸,合计了片刻,回了医馆后院。
孙令辉跳上马车时,袁毅晨正在陪儿子看书。马车晃悠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袁树庭放下书道:“叔父你回来了,那人已经没事了吗?”
“能有多大事儿。”孙令辉坐了下来,揉揉眉心。
袁毅晨捕捉到了他的疲惫,道:“怎么了?”
“啊?我?我没事。”孙令辉随意道。
袁毅晨知道他肯定是有了点情绪,但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他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就没再多说。
殊不知,这一来一往的沉默,便让很多事情走向了无法挽回的路。
马车继续缓缓行进,向着未知的人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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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营。
沈承聿侧靠在座榻上,一双长腿随意地翘着,脚尖微微晃动。
他手里把玩着一方松烟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兵器架上,不知是什么意味。
他在思考。
已经三日了。
三日,孙令辉没有任何消息。
按理来说,孙令辉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他倒并不是觉得自己的面子有多大,只是宋明珂都已经亲自到他府上走了一遭,就算是狄秋扬那种大老粗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而且他知道,孙令辉已经召过那些校尉开了个小会。
这就说明他是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可到现在还没动静——没说这府兵能调,也没说不能调。
这很奇怪。
沈承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拧起了个疙瘩。如果孙令辉再没有任何动作,他只能强行下令了。
其实这件事,沈承聿一开始就下令也没什么,毕竟他是大将军,整个大渊就没有他使唤不动的武将。
但孙令辉毕竟是自己的多年挚交,沈承聿不喜欢在他的面前摆弄自己的权力。
可现在看来这权力是非用不可了。
“大人。”
林冬掀开了帘子,笑道:“廖昶回来了。”
沈承聿应了一声,放下腿,坐得端正了些。廖昶跟着林冬走了进来,一上来就给沈承聿跪下了。
“见过沈帅!”
廖昶是个眉眼浓烈的小青年。他身形不高却壮实,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衫裹在他身上甚至都有些勉强。宽厚的肩臂衬得背上的包袱很是娇小。
沈承聿淡笑道:“起来,跪我做什么。”
廖昶却是直接给沈承聿磕了个头。他津着鼻子道:“沈帅,可算是又见着您了!属下真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骠骑营了。”
沈承聿见他不为所动,起身走来,把人给抚了起来。林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什么话?大人当年都说了,你们所有人,都一定会回到骠骑营的。大人向来说到做到。”
廖昶咬牙忍住泪水,重重地点点头。
当年迟允为了节缩整个大渊的开支,动手裁撤了一半的骠骑营。不少骠骑营的将士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迫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