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二秃子的蜂蜜）
听着小翠玉娇滴滴的小脆嗓，喊着要给她娘搧搧风的声音，几个人都笑了。
小翠玉那甜甜的小脆嗓，咋听起来。真好比大热天里吃了一口冰镇的沙瓤大西瓜，那个脆，那个甜，直往人的心里钻。
李秋月抢先喊起来，“唉吆吆！这是哪儿飞来的一只百灵鸟啊？唱着歌就飞过来啦？你的嗓子咋那么好听啊？
喊你娘那一声，把大姨的魂都快勾跑啦。来！让秋月大姨好好看看你。看看你这个拿着大蒲扇的百灵鸟。
把蒲扇给大姨，大姨先给你扇扇，看看我们的百灵鸟，头上跑的都出了汗！”
“秋月大姨！不叫你给俺扇，俺先给你扇两下，你凉快了，俺就给俺娘扇！俺娘凉快了，俺再给你扇！”
“兰菊姐？听见了吧？这小嘴巴巴的，说出的话，叫你听得比吃了蜜还甜。你说？她能不招人疼爱吗？
人不大！亲戚礼道的啥都懂。还要两头都要照顾到。你说？你想的那周全？
这小脑瓜子得有多灵光呀！兰菊姐！咱的小翠玉长大了，一定比咱们这一代都要强。
您说，谁教她唻？再说她这小模样？那活脱脱就是缩小版的高兰菊，天生丽质。
哎呀呀小翠玉，你咋就这么灵啊？把大姨爱死了！
从明天起，大姨要收徒，把大姨会的那两下子都教给你，保你以后闯出个好前程！行！你给大姨扇两下，让大姨凉快凉快，这也算是你给大姨的拜师礼啦！”
李秋月话语刚落，大喇喇地拿着姿势，半蹲在翠玉跟前，让翠玉扇起大蒲扇。
小翠玉，挥动起两只小胳膊，使出全身的力气，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挥舞着蒲扇扇起来。
“哎吆吆！快给你娘扇吧！这哪是扇扇子啊？整个一个铁扇公主下凡！你想把我扇回北京城啊？好大的风啊！”
李秋月夸张地大喊起来。
翠玉一听说铁扇公主，呲着小豁牙，一边笑一边扇。手上的劲使的更大了。把地上的土都扇起来。
看翠玉在那耍大刀似地扇扇子，翠玉娘就知道，翠玉的那股子高兴劲又上来了。大人要是不喊住，她能给你扇到睡觉。“翠玉！行了！快给娘扇两下，娘有点热啦！”
翠玉跑到兰菊姐身旁，兰菊笑着说：“俺的亲闺女！真懂事！ 慢点扇，扇扇子是为了凉快，像你这样扇？还不得累出一身汗来？”
李秋月走过来，笑着对翠玉说“来！把扇子给大姨，大姨给你舞几下扇子舞。逗你高兴高兴。让你开开眼，提提你的兴趣。”说着从翠玉手里拿过蒲扇“来！看大姨教你怎样扇扇子！”
李秋月说着，做了一个舞台亮相，手里的扇子辗转腾挪，上下翻飞起来，脚下的小碎步，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光小翠玉看的眼睛直了，就是翠玉娘和陈刚都大睁眼连眨也不眨。
“好看不？”李秋月一边扇子扇子转圈，一边问小翠玉。“好看好看！真好看！”小翠玉拍着小手叫起来。
“喜欢不？”
“喜欢！喜欢！”
“喜欢？赶明秋月大姨教教你！大姨不但要教你，还要把咱们学校的孩子都教会。让你们跟着大姨学唱戏！”
“秋月！你说的太好了！我们大伙支持你！”陈刚带头夸奖起来。
“哎呀！秋月妹子，你可真行啊？这两步走得和戏台上的祝英台一样一样的。”翠玉娘由衷地夸奖李秋月。
李秋月手里边舞着扇子，脑子里可就想起了教她扇子舞的那位师傅。
她的师傅就是院子里的王奶奶。
王奶奶早些年，还真是唱戏的，当然不是什么名角，可是在北京京剧界也有那么一号。王奶奶教李秋月唱京戏，不是什么正式传承，拜师收徒的那种，而是
纯属她喜欢李秋月，教她唱戏就是缘分。
李秋月小时候就是一个假小子，疯跑，疯闹，活泼可爱。是那种活泼有余，沉静不足的女孩。有一天，李秋月正在胡同口的歪脖树底下头朝下，脚朝上，两手杵地，两脚靠墙，倒立着呢？学名叫倒立，俗名叫拿大顶。那是夏天的大中午，歪脖树墙根底下，一溜拿大顶的有三个女孩。那俩孩子都比李秋月年龄大，人家是少年宫舞蹈队的，拿大顶是在那练习基本功呢。李秋月刚刚小学二年级，区少年宫要小学四年级以上的学生。李秋月存着巧心眼，我现在是二年级，现在就跟着姐姐们练，到四年级的时候，不就有了基础了嘛？去少女宫舞蹈班，那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人家那俩女孩练习拿大顶，默默靠着墙数数，李秋月可憋不住，头朝下倒立着，小嘴里还要叽叽喳喳得说这，说那，时不时还要唱上几句歌词。那时候李秋月的嗓子就与一般的女孩不一样。她那个年龄的女孩儿发出音来，大多是小细嗓。唱起歌来尖尖细细，一听就是女孩子唱歌。李秋月天生的一副大憨嗓子，嗓门挺粗。说起话来有点像男孩的声音，唱歌当然也是声音发憨发粗了。在班里，选女同学上台唱歌从来也没轮到过她。可是她偏偏喜欢唱歌。在家里，她一唱歌姐姐就笑话她，说嗓子太粗了，不像女孩子的声音。她不管那个，好听不好听又不是给别人听，我只要唱得痛快，高兴就行了。所以，老师教的歌，广播匣子里唱的歌，她听两遍就能模仿着唱下来。除了声音发憨以外，唱得是有模有样。别人夸奖不夸奖她不在乎，爸爸妈妈都说她唱的好听。
其实，李秋月的嗓子是正儿八经的金不换嗓子，可以说这种嗓子与众不同，万里挑一。不懂的人说这种嗓子不好听，唱歌粗声粗气的，懂行的人会听，知道这种嗓子叫女中音。
李秋月正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浆”的时候，王奶奶打她跟前经过。王奶奶一听，站她跟前不动了。一直等到李秋月一曲完整的歌唱完，小脸已经泛红，两脚从墙上下来，站的地上时，王奶奶才跟她说话。
“秋月？你倒立的墙根上，头朝下唱歌累不累啊？”
“奶奶！我头朝下和头朝上唱歌，都不觉得累。我就喜欢唱歌。”
王奶奶笑了，“你刚才头朝下唱歌，奶奶我听见了，奶奶听着好听，你不见奶奶立在你跟前，一直听你把歌唱完吗？你唱的好听，奶奶还想听，你能立着给奶奶再唱一遍吗？”
李秋月的性格，天性活泼。 是典型的人来疯，也就是爱显摆。今天总算逮着一个夸她唱歌好听的主儿，她小脸美得笑成一朵花儿了。
王奶奶接着说：“你就像刚才拿大顶的时候那样唱，奶奶不喜欢听太大声的。”
其实，王奶奶是怕她一高兴，把嗓子唱劈了。
李秋月听话的点点头，有腔有调的，把“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完整唱完。
唱完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王奶奶。等着王奶奶夸奖她。
王奶奶仔细端详了端详李秋月的小脸。嘴里念念有词：“杏核眼，柳叶眉，鼻悬胆，小嘴宽。行！是块唱戏的料！”
“秋月！听奶奶跟你说，奶奶会唱戏，你喜欢不喜欢唱戏啊？”
李秋月两个杏核眼瞪得圆圆的，黑眼珠提溜提溜地打着转，她想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唱戏。不知道咋唱？”
“哈哈哈哈”说得王奶奶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行！有灵气！”刚才李秋月站那儿，想着怎样回答王奶奶问话？正在琢磨的时候，她的神态，表情那份自
然灵动，让王奶奶一下子就从她的表情上捕捉到了，作为戏剧演员的那份灵气。高兴的王奶奶大笑起来。
“你只要喜欢唱就行！喜欢唱就一定能唱好！你听奶奶现在给你唱几句，你听听好听不好听。”
王奶奶唱的是京剧《四郎探母》佘太君看见杨四郎的一个唱段。
一见娇儿泪满腮，
点点珠泪洒下来。
沙滩会，一场败，
只杀得杨家好不悲哀。
儿大哥长枪来刺坏；
你二哥短剑下他命赴阴台；
儿三哥马踏如泥块；
我的儿你失落番邦，一十五载未曾回来；
唯有儿五弟把性情改，削发为僧出家在五台；
儿六弟镇守三关为元帅；
最可叹你七弟他被潘洪就绑在芭蕉树上，乱箭钻身无处葬埋。
延辉！我的儿啊！哪阵风将儿你吹回来？”
王奶奶唱得入了戏，声音不是很大，就跟在剧场舞台上演戏的感觉一样，唱得是声情并茂。王奶奶唱到动情处，竟然也落下泪来。看着王奶奶的表情和动作，听着王奶奶那高亢婉转的韵腔。李秋月着迷了。
以至王奶奶唱完了， 她还两眼直直地还看着王奶奶的脸，等着王奶奶继续往下唱。 唱词里边的意思她不尽理解，可是从王奶奶的表情上，她看出来了，这是一段扎心蛰骨的唱段。
她看着王奶奶，王奶奶喘了喘气，把感情从戏里拉回来，看着问她：“秋月？你听奶奶刚才唱得好听不好听？”
“奶奶！真好听！就是太难唱了！我怕学不会！”
李秋月说这话时，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以前她学什么只要老师教一遍就学会了。所以她对自己也非常自信。念课文，唱歌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可听着王奶奶唱的这段戏，她有生第一次有了没有自信的感觉。她怯怯地说：“奶奶！我也能学会唱戏吗？”
王奶奶看出她动心了，高兴地点点头说：“孩子！你只要好好练，一定能成了名角！”
李秋月不懂什么叫“角”只是觉得王奶奶唱的好听。
自打那天以后，李秋月就成了王奶奶家的常客，每天放学回来，都要去王奶奶家转一圈。时间也就是一个多钟头。两年多的功夫，秋月在王奶奶的点拨下，已经能像模像样地会唱好几出戏了。
王奶奶教她的唱段，多是老旦和老生的唱段，她唱起来毫不费力，感觉很是舒爽。
有一天王奶奶突然离开了家，临走时，把一个小布包送给李秋月，告诉她：“等长大当了演员，再打开这个包袱。这之前不要和家里人和外人说这个小包袱的事！”
李秋月给小翠玉和大伙舞的这段扇子舞，就是王奶奶教给她的。舞了一阵，她做了个收式，停了下来。“哗------！”大伙奋力鼓掌。
“我也要学！”“我也要学！”小翠玉喊完，谭小玉跟着马上喊起来。陈刚拽了句洋话：“wonderful. very good ”
“哈哈”几个人大笑起来。
“哎呀！有蚊子了！收工收工！”“翠玉娘大声的招呼大伙。
“兰菊姐？你不是说蚊子不咬你嘛？怎么就喊收工啦！”
“你们听听！”
几个人直起耳朵认真地听起来。
“翠----玉？小翠玉---！”一个男人的嗓音。
“咦？这是谁啊？”李秋月纳闷的问。
“你们猜猜？”
几个人笑着摇头。“走到门口看看去！”翠玉娘挺神秘地说。
“娘！俺知道是哪个！是秃子大爷！”翠玉得意地说。
“得！有俺闺女在！啥秘密也没有了！”
“咦？你们这多人这是弄啥哩？下地干活啦？咦呀！真是得？该干不干，不该乱干。这好的天儿，坐得上风头，谝谝大山那才带劲呢？翠玉？想秃子大爷没有？你看看秃子大爷给你带来啥稀罕东西啦？”原来是二秃子手里端着个黄乎乎白花花的东西走过来。
“吆！秃子哥？稀客稀客啊？”陈刚带点夸张的说。
“嗨嗨！稀客？这会儿成稀客啦！没有你们知青之家的时候，俺也算是常客哩。你们来了，小翠玉和俺也生分了。不过，俺这心里可还是挺惦记她。”
二秃子本想说，挺惦记她们娘俩个，可是话到嘴边，看见翠玉娘一张笑脸 变成虎脸了，话锋一改说出只惦记小翠玉了。
“翠玉！看秃子大爷给你拿得啥？蜂蜜？知道不？看看俺这头上这大包子，都是为了给你取蜂蜜让蜂蛰的。”
这时候，大伙才注意到二秃子脸上和头上，一个挨一个的红包包。
“呀？秃子哥！这就是蜂蜜？”谭小玉有点大惊小怪地问？
“怎么？你们不认识？北京城里头没有这东西？”
“哎呀秃子哥？北京城什么都有！可我是没见过？商店里人家卖得蜂蜜都是一瓶一瓶的，您这样的蜂蜜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唉呀呀！人家要不笑话你们城里的娃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见了麦苗当草割，见了骡子叫毛驴。来！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今天看过，保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俺手上的这玩意，白不白黄不黄，和嗑过的葵花饼差不多，上边这一个个小窟窿眼，就是蜜蜂的家！蜜蜂就在这小窟窿眼里睡觉、吃饭、酿蜜。”
“哦？蜜蜂的家就是这样的啊？人们一天到晚地说，别捅马蜂窝，说得就是不让捅这个东西呀？这回您不但捅了马蜂窝，您还把马蜂窝搬回家了，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咿呀！这是蜜蜂，和马蜂不一样，你要是捅了马蜂窝，你跑也跑不掉，马蜂追的你屁股后头可要叮你哩！不把你叮爬下，决不罢休。要不人们老说，别捅了马蜂窝，捅了马蜂窝没有你好果子吃。哈哈！咱捅的是蜜蜂窝。蜜蜂没有啥能水。你捅了蜜蜂窝？那还能有啥后果？蜜蜂的老家没了，还得再重新搭新窝呗。它们酿的蜜也没有了，估计得饿两天肚子了。”
“哦！我明白啦！为什么有一首古诗词说蜜蜂是：
“辛辛苦苦忙一场，
不知辛苦为谁忙？
酿得蜂蜜甜万家，
难得终老睡蜂房！”
看来！蜜蜂就是劳累的命啊。秃子哥？你再说说蜂蜜是在哪儿啊？”
“你们把眼睛瞪大点，看见俺手上的麦秸秆了吧？俺把麦秸秆捅进小蜂房里，用力这么转两圈，你们再看啊！俺把麦秸秆抽出来，你们看见头上那点发黑的东西了吧？那就是蜂蜜！翠玉！快！这第一口蜂蜜先给咱的宝贝闺女吃。拿上麦秸秆，嘬一嘬。”
翠玉接过麦秸秆，伸出舌头舔了舔麦秸秆头上发黑的地方。“咦！甜！真叫甜！娘！你也舔舔。”
翠玉说着，把麦秸秆往娘的嘴上送。
“好闺女！娘不舔，你舔吧！你秃子大爷拿这么大块蜂窝，咋也不能他一个人吃吧？娘等着吃后边的。”
二秃子还真是个慷慨之人，数了数在场的一共是六个人，拿出随身带的一把小刀子，把蜂巢切成了六份。“给！一人一份！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大伙吃的啊？不是俺一个人吃独食！”
听了二秃子这句话，陈刚有点好奇，他问二秃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