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黄昏。
皇粮峪村的女人们各自在家忙活着做晚饭。村会计石良家的媳妇石妹顾不上,因为她是快要临产的孕妇。她自个还需要别人照顾;另一个就是村支书黄有福家的女人皇婶顾不上在自家做饭,此时她正在石良家;还有一个女人就是黄婶的大闺女黄大妮,这些天她经常在石良家陪着石妹。
石良家的屋子不算大,里间屋住人,外间屋堆满了各种杂物,外带养鸡。这时候,鸡也饿了,咯咯咯叫个不停。
石良的媳妇大肚子的女人石妹。这会儿正挺个大肚子仰面朝天躺在炕上。脚朝里,头朝外。她已经怀孕够月数了,这几天就要分娩;
黄婶靠炕沿斜坐着,黄婶今年四十挂零。这会儿,她的右手正在石妹的小肚子上摩挲着,她心里在琢磨,孩子的胎位到底正?还是不正呢?
解放战争期间,黄婶曾经随担架队支前。那时她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大姑娘。在解放军部队医院帮助护理伤员。在那儿学了点医药知识,也看过解放军医生给老百姓孕妇接生,加之黄婶待人热情细心,所以皇粮峪谁家的大人孩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或是孕妇快临产啦,黄婶就成了自然而然的大夫或是接生婆。
石妹自打怀孕显了怀,隔三差五的黄婶就要到家里看看石妹,问问情况,安抚安抚。这两天黄婶就来得更勤了。她盘算着石妹临产就在这两天。
按照常理,妇女怀孕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的意思差不多。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到了时候,你不让婴儿出来也不行。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要是胎位不正,婴儿就不会顺产,产妇就可能出问题,就会大费周折,闹不好还可能出人命。老人们常说,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到鬼门关走一遭。造化好的,大人小孩儿一块平安回来,造化差些的可就说不准了。娘俩也许都留在那头了,也兴许能回来一个,这就要看老天对你的心思如何了!
黄婶右手摸着石妹高高隆起的小肚子,神情贯注,时而皱眉,时而叹息。
屋里的第三个女人,就是炕头处坐在小板凳上的一个年届二十岁的女子。她叫黄大妮,是黄婶的大闺女。
这会儿,大妮的胸脯正顶着孕妇的头,双手空握拳,两拇指伸开,从孕妇眉心处向头部两侧给孕妇做着按摩。
“黄婶,俺的肚子咋这么大呀,小肚子快要蹦开了似的”石良的老婆低声嘟囔着。
黄婶心里纳闷:“石妹这肚子咋就和别的要生养的女人不一样呢?俺还的再仔细的摸摸”
“石妹,告诉大婶你肚子有啥不舒服的感觉?有没有一抽一抽地疼?”
“没啥不舒服,就是听着老扑扑扑的响,有时候冷不丁一扯一扯地疼两下。”
黄婶的手轻轻地在石妹的腹部继续游走着,
黄 婶的手一边 摸,嘴里一边念叨着:“扑扑扑地响,那是肚里的小东西舒服地睡觉哩,一扯一扯的疼,那是小东西睡醒伸懒腰哩。”
“ 黄婶,你的手真软啊!摸得俺的肚子真舒服啊!俺从来没让人摸过,这感觉真好!”
“石良没摸过你的肚子?
“俺说的是女人的手!打小俺不知道娘是啥样的,更甭说让娘给揉肚子了!”
“唉!可怜的妮子,快别说了,听得婶心里凄惶。俺知道你是咱老皇粮峪,在那场日本鬼子大屠杀中,唯一活下来的婴儿,是你那亲娘护住了你, 你才捡回一条命啊。”
听黄婶提起自己的悲惨身世,想着自己小时候经历那些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苦痛,再想到自己亲娘的惨死 ,想眼前自个连一个知冷知热的骨肉亲人都没有。石妹心里的苦楚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情不自禁哭出了声:
“娘啊!俺的亲娘啊!”
石妹满面泪水,抽泣不已。
看见石妹哭,坐在小板凳上的大妮也哭了,边哭边问黄婶:“ 娘!你是咋知道的?
“那是十年前你爹告诉我的,是一个姓田的老爹救活了你石妹姐的命!”
“大婶!俺还记着田老爹,有时梦里俺还看见他!”
大妮好奇地问:“娘!田老爹这会儿在哪啊?”
“唉!十年了,他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可怜的老爹爹只能躲进老林里,连家也不能回啊!
“娘!这是因为啥啊?”
“你爹知道,以后让你爹给你们细说吧,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
石妹现在也不哭了,她两手拉着黄婶的手轻轻地揉摸着。
“石妹!往后婶子会常来和你坐坐,咱娘俩啊也是有缘,自打俺看见你那天起,这心里就放不下你啦!那会儿,你刚六七岁,跟着石良他爹。石良他爹去得早,你还不到十岁就和石良又成了孤儿。是村里的大叔大婶们一口一口省下来给你们,你们兄妹俩是吃百家饭,喝长流水长大的呀!在大婶的心里,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啊!”
“娘!你就认俺石妹姐作闺女吧,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石妹姐当妹子了,你有俺俩当闺女,好过俺一个显得冷清。”
“这得问你石妹姐乐意不?”
“大婶!俺乐意!俺的心里也早就把您当娘了!”
“好好好!”黄婶笑着说“石妹闺女,俺认你作我的大闺女,等你出了月子,俺给孩子办百岁,俺也有了孙子了!”
大妮高兴地握住石妹的手说:“姐!俺以后就不叫你石妹姐了,就喊你姐!”
石 妹握着大妮的手说:“好妹子,姐会好好疼你的!大妮!你扶俺起来,俺要给咱娘磕个头。”
黄 婶赶忙扶住石妹:“闺女!不急!等哪天挑个好日子,当着你黄叔的面一块磕,好不?”
“好!好!俺听娘的!”
“好闺女!你挺着个身子,干啥也不方便,这几天让大妮过来多陪陪你,陪你说说话,陪你聊聊天。你们说着笑着,你肚里的小东西,听着也会高兴哩!” “真得?”石妹的眼睛里透出兴奋地神采。
“那还有假!你看咱大妮,一天到晚眉梢眼角都是笑,这是俺怀她的时候,你黄叔天天逗俺逗出个喜闺女来。”
大妮天真地说:“娘!你跟俺说说俺爹是咋逗你的?”
“ 等哪天闲在了,俺好好地给你俩唠唠,这会儿让你石妹姐先睡会觉,要生养的女人觉多,你看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
石妹轻声说:“娘!那俺先眯瞪一会儿,一会儿让大妮喊俺。”
石妹说着,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
黄婶向大妮示意了一下
大妮站起身把板凳搬移到炕边的躺柜旁
扶着黄婶从炕上下到地上
黄婶向大妮摆摆手
娘俩轻轻出了屋。
大妮在前,黄婶在后,朝前排房走去,一路两人无话。
边走两个人的眼睛边看天上翻滚的乌云,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到了伙房,看见了赵二, 赵二站在伙房门口,正手搭凉棚看着天。
大妮问赵二:“赵二爷!你看这天气会不会下雨啊?”
“下!肯定会下!保不齐还是一场大雨。大妮,快把你家的豆腐端回去。把石良家的你也稍上。一家一块。”
赵二转身进了豆腐房,从锅台上端过一个小笸箩。里边有两块豆腐,递给了大妮。
黄婶也来到豆腐房门口。
“赵二哥!小强和陈刚他们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我这心里也急着呢!可别让他们赶上雨!”
黄 婶叹了口气:“谁又能说得准呢?但愿孩子们快些回来!”
“娘?快走吧!俺爹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你先回家做饭去,俺和你赵二爷说两句话”
“行!俺先把豆腐给石妹姐送去。再回家做饭,娘!你也早些回来啊?”
“知道啦!”
大妮端着豆腐笸箩小跑着走了
转瞬,天地一团黢黑
黄婶立在豆腐房门口向村子两头张望着
一会看看西头进村的小路,
一会扭头看看东头去麦田的小道。
赵二也从豆腐房出来,
两手在身上搓了搓,
也立在门口。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都皱着眉头看天,看路。
说是迟,那是快,啪!啪啪啪!密集的雨点落在了地上,霎时下雨声响成了一片。
东边通山坡的路上,有一行人影急匆匆地跑过来。
这些人正是黄书记,龙二,石良,狗唤子,二秃子等一起在农田干活的男人们,
这帮人在伙房门口闪了个照面,头上和肩膀上都让雨点打湿了。
随之,乱嘈嘈的又各奔东西。
伙房门前就剩二秃子和臭小俩人。
赵二哥高声吆喝了一声,“光棍们来伙房拿豆腐来吆!”
二秃子和臭小俩人兴滋滋踅进了伙房
。。。。。。
第9 章 光棍和豆腐
顶着雨点,从东边山坡上跑回来的男人们,在伙房前边打了个照面,随后呼啦一下冒雨四下散去,各奔各家。伙房门口,剩下二秃子和哑巴臭小两个人。
只听赵二哥高声招呼:“光棍们和我进伙房拿豆腐!二秃子,臭小,快点!一人一块,就你们占便宜了。一根光棍和一家人分的块数一样多。”
二秃子反应挺快“咦?赵二哥?又耍笑了吧?豆腐的块数一样多,可块儿头大小不一样了吧?真要是块头也一样,那才一个美唻!”
伙房里的光线很暗。二秃子和臭小慢慢往里挪着步子。
跨过门坎二秃子低声叫:“赵二哥?赵二哥?”
“等一会儿!我给你俩拿两个碗”赵二说着直起了身子。原来他蹲在后边墙旮旯正从一个筐里边拿出两个碗来。
“赵二哥!诶呀!俺这肚子里肠大和肠二早就打开架了,俺就知道,赵二哥一准给俺准备好豆腐了!刚才你喊俺啥?光棍?赵二哥呀!你是今个喜迷糊了吧?咱两个是豁嘴子吹灯,谁也甭说谁。你不也是老光棍一条嘛!”
“就你话多,快回家吃豆腐去吧!”赵二从案板上铲了一块豆腐放的碗里,递给了二秃子。
“不!俺要和你就伴。一出去,雨水就把俺的衣裳淋湿了,黑灯瞎火的俺也没有干衣裳换呀!。就这小块豆腐还不够俺一顿饭。豆腐啊!你可香死人了,乖乖,俺这一吸溜,你可就进了俺的五道庙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二秃子话一落,抱起装豆腐的大碗,把嘴头子伸进碗里,来了一个猪八戒吃食的架势。吧及,吧及吃起豆腐。
“真香!真香!可惜 少了点,要是能再有一碗就更好了!”
哑巴臭小两眼不转个地看着吃豆腐的二秃子,仰脖咽了两下口水。
二秃子嘴里含着豆腐,抬起头用耷拉眼皮的眼睛仁瞄了一下臭小手里的豆腐碗。
臭小眼睛里飘过一丝慌张,两手不由地把豆腐碗抱得更紧。
“臭小!瞧把你吓得?俺又不抢你的豆腐。你抱那么紧干啥,你看你的豆腐都快掉出来了”二秃子说着话,身子就往臭小跟边靠。
臭小赶紧把碗端正,摇了摇头,身子晃了两晃,斜眼擂了二秃子一眼,嘴里叽里呱啦的叫了几声,也不知道嚷嚷的啥,屁股一厥,腿一颠滋溜从伙房里窜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赵二哥和二秃子了。
赵 二走近二秃子,盯着碗看了一眼:“咋?一块豆腐眨眼你就。。。。。。?”
赵二的话还没落音,二秃子心领神会。
赶忙端起碗:“这不,碗里还剩一口”说完,二秃子用手捞起仅剩的一口豆腐,送进嘴里,刚要仰脖。“唔!“把豆腐又吐的碗里!拿眼睛看着赵二。
“咋啦?咬舌头啦?”赵二瞪大眼睛 看着他。
二秃子嘴里含糊不清:“嗯嗯!不是!差点忘啦!差点忘了给俺家的老黄狗留下点豆腐呀?”
“唉呀!行!你小子真行!吃完啦才想起老黄狗。唉!也难为你有这一片心嗷!”
赵二说话的语气听出来有几分感慨,中间夹杂有可怜老黄狗的意思,更有赞赏二秃子的意思。
“嗨嗨嗨!不过这也不晚,您瞧,还有一口啊!”二秃子赶忙替自己打圆场。
接着,感叹了一声:“唉!想起俺那老黄狗,俺就想起以前给队里放羊的日子了。那会儿俺是啥心不用操啊,上了山,往阳坡上一躺。老黄替俺看着羊,俺是想睡就睡,想起就起。不用俺招呼,老黄把羊管地服服帖帖。那都是队里的羊,现在队里羊也没啦,也不用俺放了,老黄狗跟俺一样,也没人待见了。可是在俺的这儿!(用手拍拍胸脯)老黄是真真地好兄弟! 俺说,赵二哥!赵二爷!能不能给俺再均一口不,加上碗里这一点,俺给老黄狗拿回去。”
“你呀!你呀!俺都不知道该说你个啥?说起老黄狗了!那也算是咱队里的老功臣了,你小子有良心,赵二俺成全你,俺的这块不吃了,给老黄狗一半,剩下的一半俺还得给咱那毛驴,小黑子留着呢!”
二秃子赶忙摆手:“不!不不!不要豆腐了!拿碗里这一口给俺换点豆腐渣,多给点,让老黄狗解解馋!咋样?”
赵二看着二秃子碗里边那一小坨豆腐:“你嘴里吐出来的?换?换给哪个?你还是端回去吧!来,给你盛上半勺豆腐渣,去犒劳犒劳咱队里的老功臣吧!”
“成!成!多谢赵二哥!多谢赵二爷,俺这里给您老作揖啦”
赵二抄起大铁勺,从大笸箩里盛了半勺豆腐渣倒进二秃子的碗里,
二秃子端着豆腐渣碗,眼睛看着赵二,耷拉眼皮也挑起来了,瞳仁放着光,大嘴咧着笑,嘴角挂着没抹净的豆腐渣,点头哈腰到了门口。快到门口了,仰脖吐气,还拽了句戏词,拽着徽剧里的道白“大人!小的走了啊!”一扭脸,跑了!
赵二看着跑出去的二秃子 ,一脸的慈祥。
乡村小道上。三个小青年赶着毛驴车快步疾行,人腿,驴腿蹭蹭地往前窜。半空里,黑云裹着的大雨犹如长龙般摇晃着身躯,呼啸着扑向大地。噼噼啪啪的落雨声,刹那间,哗。。。。。。响成了一片。
三个小青年手忙脚乱的张罗雨具。
黄小强赶紧脱掉上衣,搭在了毛驴身上,
又从车辕底下的搭子里,拽出一块麻袋片盖在驴背的衣服上面
自个的上身只剩下一件白布坎肩
陈刚大声问:“小强,你干嘛把衣裳给了毛驴?毛驴怕雨吗?”
“毛驴不怕雨,可它拉了二十几里路的车,背上都是汗,雨水一浇容易得病”
听黄小强这么一说,陈刚赶紧脱掉自己的旧军装披在小强身上。
“刚子哥!俺不要,俺身体壮,没事”
“什么没事?你穿上吧!,我里边还有秋衣呢”
高力也大声说“小强!你就穿上吧!你要是不穿你拗不过他。再说啦,穿上就比不穿强,多一层就隔风”
“高力说的对,别看咱们的衣服一转眼就让雨淋湿了,可隔着一层布就能挡住些寒气。”
“谢谢你,刚子哥!”黄小强大声说。
“谢我?我应该谢你!你刚才给驴盖衣服,这一盖让我的心里热呼呼的。啥叫热爱集体财产?就是你这样的啊!你对驴就好像对自己的好哥们!难得啊!”陈刚的声音有些感慨。
“刚子哥!这头驴是咱们队里的金不换啊!俺和它的感情说不清楚,俺就是怕它太累了,怕它病倒了。你别看俺手里拿着柳条,俺可不舍得抽在它身上,它好像能懂得俺的心思,只要俺一扬手,它就会使劲的往前拉”
“小强说的对,我也看出 来啦!这头黑驴真是一头好驴啊!可惜它不会说话,它要是会说话,一定跟你我辩论一场。凭什么让它拉车,我们却空着手?既然黑驴是小强的好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好朋友!高力,咱俩一人牵一根绳子,在前面拉套,替咱们皇粮峪的黑驴添一把子劲,让它也轻快轻快!”
“好唻!”高力附和了一句。
两人一左一右从车上牵出一根绳子,快步赶到毛驴的前头,把绳子往肩膀一搭,拉起了偏套。驴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三个小青年的衣服都让雨给淋湿了。
黄小强左手拽着驴缰绳,嘴里嘚!驾!地吆喝着。他大声喊了一句,像是对前边拉套的陈刚和高力,也像是对自己,更像是对黑驴:“加把劲,过了大沙河,再爬过前边这道梁就到村子了。”
一条大沙河横在眼前。
陈刚和高力看了看水,停下脚步,把裤腿往上挽了挽。
黄小强看着他俩:“反正咱们的身上都湿透了,就往过冲吧,这里河面宽,河水不会太深。没不了大腿就没事。”
“好!听你的!你是驴官!你指挥!你说咋干就咋干!”
陈刚说完,黄小强紧跟着说:“行!你们两个也别拉套了!咱们仨人一起扶住车辕推着黑驴往前走”。陈刚和高力赶忙返回身,一左一右和小强拥着黑驴往前走,黑驴刚一进水,扑嗵卧的水里了。
急得三个人又抱又抬,又扛又顶,又吼又叫,黑驴挣扎几下就是站不起来!
陈刚和高力一块喊:“这可怎么办啊?”
“赶快卸辕,扶毛驴起来,不能让它老窝着!窝厉害那可就要了命啦!”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给毛驴卸了辕。扶毛驴起来,拽到没水的地方,黑驴又卧下了!
陈刚看 着黑驴说:“黑驴就让它歇一会儿吧!估计是太累了,二十几里地打了一个来回。空手走都累,它又拉着这么多东西。一定是累坏了。我这会浑身发软,也想歇一歇。”
高力看着陈刚:“刚子哥!你是饿得!早晨出来的时候你非要把那半张饼给我吃了!你这会儿身子发软,一定是肚里缺食闹得!”
“你说的对!我肚里缺食,驴肚里也缺食。咱看看黑驴能站起来不?能起来问题就不大!要是跟我一样身子骨发软,可就真麻烦了!”陈刚说完就走到驴头跟前看着黑驴。黑驴这会儿也正迷瞪着眼睛喘粗气呢。
小强走过来,用手拍了拍驴头。驴睁开眼,甩了甩嘴里的嚼子,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 小强拽住缰绳,陈刚和高力一边一个托住驴的屁股。
三个人嘴里喊着一 二 三 起!起!起!黑驴挣扎了几下,晃了两晃又卧得地下。
陈刚看着小强:“看来靠驴是没指望了,咱还是快点去村里搬救兵吧,好在不太远了,过了河就能看见家门口了!
高力自告奋勇“: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趟过河抄近道进村找赵二爷去。
黄小强说“行!你快走吧!看山跑死马!就这一看,到家还有少说五里地。辛苦你啦高力”
陈刚喊了一声:“高力!把裤子脱了!光腿好走,省劲儿!”
高力嘴里答应着,把鞋和裤子脱了,每个裤腿挽了一个疙瘩,把两只鞋分别往两个裤筒里一塞,把两个裤筒左右分开往脖子上一挂,装备齐整,大步流星往河里走去。
陈刚和小强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目送高力的背影渐渐变模糊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
皇粮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
这会儿村支书黄有福一家人也正忙活着。
大妮在灶坑前烧着火,
灶火的亮光在屋子里一闪一闪 。
黄支书坐在炕桌前一个劲地吧咂吧咂抽着烟锅子。
黄婶一边切菜,一边嘴里和丈夫唠着话。
“娘!水开了!豆腐咋吃呀?”大妮喊了一嗓子。
“等一等,娘来做。你先把水灌到热水瓶里,等小强回来好让他洗洗。他们小哥几个也不知道懂不懂避雨,这大雨下得还挺邪乎!”
黄书记开腔说“都是大小伙子,雨淋不坏!别把队里的黑驴累坏了就行!” 听丈夫这句话,黄婶的眼睛瞳仁冒出一道光:
“俺小强懂,打小他就心疼队里的牲口,这头黑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要是不和黑驴好。赵二哥也不赶把黑驴交给他呀!你呀?心疼驴比心疼儿子都强,不知你是咋想的。不怕儿子遭雨淋,倒先担心起黑驴了”黄婶的语气有点不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