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笙道:“梦烟,如果今天他还没上山,你还等吗?”
熊梦烟眼波流转,如蒙了一层水雾,“他若不来,咱们便走。反正他的最终目的地是海心山!”
端木燕道:“那就再等等。”
熊梦烟在这里等凤九霄,无非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至于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结伴而行,都是未知。
王笙和端木燕两人心照不宣,熊梦烟爱而不得,他俩也是爱而不得,都是为情苦,偏又都是痴情人。他俩有的是耐心,可以一直等,等到熊梦烟的心累了,彻底放下了对凤九霄的执着,他俩的机会自然就来了。
至于两个人之间的角逐,那就简单了,绝不搞阴谋诡计,大家各凭本事,拼细心,拼耐心,拼体贴,拼关怀,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赢得芳心!
明尊曾经问过端木燕,熊梦烟虽好,但不至于好到了为其痴狂的地步吧?天下何处无芳草,为何非得吊在一棵树上?
端木燕的回答很干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见过大海后,别的水都黯然失色;看过巫山的云,其他云都不值一提。天下美人再多,除了熊梦烟,无一人能入我眼!
而王笙的师父也曾问过他同样的话,王笙的回答也差不多——“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纵然眼前美女如云,但都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
正因为这句话,王笙被逐出了蜀山派!
按照蜀山的老剑仙们的说法,王笙明显是中了邪啊!被魔教妖女蛊惑,迷失了本心!
好好的名门大派弟子他不当,却偏偏当一个魔教巨擘的女儿的跟班狗!简直奇耻大辱!百年不遇的奇耻大辱!
漫山遍野都是结伴而行的武林豪客,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四下搜寻着魔兽的踪迹!
他们不敢分散行动。在这异域他乡,分散行动就等于给自己挖好了坟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尤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有人之间都是竞争关系,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背刺!死一个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凤九霄一行三辆马车终于来到了年波也则山脚下。
到处是马匹和车辆,缰绳要么拴在山脚下的树干上,要么压在大石下。山脚下竟然没有一条人影!
庞十五道:“大哥,咱们上山吗?”
凤九霄道:“不上!你看山腰上有多少人,那狰兽要真是在山上早就被惊动了!”
“你的意思那狰兽不在山上?”
“至少现在不在山上!”
“那会在哪?”
年波也则山高一千七百丈,属巴颜喀拉山脉,藏语的含义是——神圣的右翼之巅。
藏民将转山路线上的“天葬台”视为离天堂最近之地。那里常有秃鹫盘旋。
远远的有几个藏民的身影稀稀疏疏地走在路上。
桑杰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他是一个自由民。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坚硬的地面上,他的身影像一截折断的经幡,每一次伏倒都发出沉闷的“咚”声。
羊皮围裙早已磨穿,露出了膝盖上结痂的紫黑色老茧。身后十里,已留下三百多个带血的痕迹,那是额头磕出来的血痕,像一串被风雪啃噬的佛珠。
矮瘦的卓玛则跟在阿爸身后摇转经筒。
她干裂的嘴唇轻声念诵着六字真言。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踩着阿爸的血迹朝圣。
凭直觉,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似乎听到阿爸和阿妈小声说过,他们家的那点本就少得可怜又贫瘠的土地,如今又成了白玉寺的财产。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土地会成为寺庙的财产。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朝圣时,阿妈的眼中没有流泪,这次和阿爸出门时,阿妈哭得那般伤心!
突然身后有车轮碾压声响,但她不敢去看,阿爸说,朝圣时必须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否则就是对神灵不敬!
突然听一个清脆悦耳宛若天籁的温柔声音响起:“小姑娘,能问你个事吗?”
卓玛一怔,侧头看向左边的马车,车厢窗帘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颜容,“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会说汉语吗?”
卓玛看了看前边父亲的背影,那背影一直不停歇。
她壮着胆子点了点头,弱弱地道:“会一点!”这里虽是吐蕃地界,但有不少汉人杂居或从商,当地不少藏民也会汉语。
卓玛的脚步也没停,与父亲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距离。
庞十五控制着马匹行进速度,与卓玛保持齐头并进的状态。
袁紫珊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卓玛。”
“呀,卓玛,真好听,卓玛的汉语是什么意思?”
“卓字寓意为解脱、救度,玛字是女子名字后缀,相当于你们汉人女子的女、娜,卓玛合在一起是度母或救度之女的意思。”
“原来是度母的意思啊,真好。卓玛,我问你,有人说你们这一带有野兽出没,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但这山上有雪豹我是知道的。每次上山,大家都是结伴而行,至少要凑七八个人以上才行。”
“人少了怕打不过雪豹,对吧?”
“对!”
看着卓玛干裂的嘴唇和泛着高原红的脸颊,衣衫褴褛,幼小的躯体,不禁油然生起一阵同情!小小的年纪,就要陪父亲朝圣!此时的气温已经很低了,拉车的骏马的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已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长了!
“卓玛,这是蜜饯,很好吃,你拿着!”
这时前边的磕完头的父亲终于回头了,脸上有些愤怒:“拿开,我们不要!”
袁紫珊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朝圣了。”
桑杰脸上有些不悦:“我已经绕山一圈,完成了今天的朝圣。你们想问什么,问我吧!”
袁紫珊察觉对方必有心事,所以便传音让凤九霄来问。
桑杰突然发现一个白衣少年向自己走来。很奇怪,这白衣少年一现身时就在自己一丈外,三两步就来到了自己面前,而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在一丈外时,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可自己明明记得那里没人啊,怎么回事?有点迷糊!
凤九霄抱拳笑道:“兄台尊姓大名?”
“桑杰!”
“在下凤九霄!请问桑杰大哥,可否听说这附近有野兽出没的传闻?”
“听过!”
袁紫珊等人顿时来了神情!
凤九霄道:“能否讲讲?”
桑杰道:“人们打听这个干嘛?”
凤九霄笑道:“我们也就随便打听一下,如果那野兽伤人,我们便想将它除掉,如果没有伤人,那我们就放手不管。”
桑杰的目光空洞无神,此时却有了一瞬间的明亮,“你们来这是为了除害?”
凤九霄道:“是的!”
桑杰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愿诸位扎西德勒,嘎玛拉赤千!”
凤九霄笑道:“你是祝我们成功的意思是吧?”
桑杰道:“是!”
“我看您眉宇之间愁云惨雾,似乎遇到了麻烦,能否和我们说一声,也许我们能帮你解决!”
桑杰摇头,眼神又一次变得空洞,“你们都是中土汉人,到了这里能帮我什么?”
凤九霄笑道:“您每天朝圣,所求的是什么?你不妨将我想像成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你每天的祈祷、每天的跪拜,终于感动了上天、感动了神明,感到了伟大的度母!”
桑杰一怔,霍然盯着凤九霄,眼神古怪,“你……”
凤九霄笑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有一个中原人很信佛,每天上香祈祷,无比虔诚,某天他不慎落水,拼命挣扎,这时有一艘船路过,船上有伸手拉他上船,他却拒绝,理由是他要等菩萨来救!如是者三,三艘船过后,他体力不支,溺水而亡!死后灵魂来到极乐世界,遇到了菩萨,他质问菩萨:我如此虔诚,你为何不救我?菩萨说:我一共派了三个船夫去救你,是你自己拒绝了他们!”
桑杰目光忽明忽暗,嗓子有些干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过了明天我们全家都要沦为农奴了,既然左右是个死,不如搏一把!”
凤九霄道:“这就对了!听老哥的意思是,您家的土地被领主霸占了,你们即将失去自由之身?”
“是的!”
“领主是谁?”
“就是这山上白玉寺的喇嘛!”
“白玉寺就在这山上?”
“是!”
“那就太好了!我有钱,帮你买回来!”
“他们不一定卖!”桑杰的表情有些颓废。这里的喇嘛可不缺钱!他们看中的可不是自己的土地!
凤九霄目光闪动,“你是说,他们坑了你的地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是她对吧?”他的目光看向卓玛!
桑杰一怔,呆呆地看着凤九霄,“你……你怎么知道的?”
凤九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有些喇嘛不干好事,我在中原都听说过,用少女的皮制作法器,至于剥皮之前对少女做什么,只有天知道!”
桑杰道:“这白玉寺是宁玛派的,也就是红教的,你们能惹得起?”
凤九霄微微一笑,“我这人向来喜欢和别人讲道理,一般是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先讲道理,再给钱,若是油盐不进,本公子也略通拳脚!”说着举起拳头晃了晃!
看着文质彬彬的白衣少年,桑杰实在不敢想像,他面对白玉寺那一帮虎背熊腰的红衣喇嘛时,会不会吓得瑟瑟发抖?
凤九霄自然看出了桑杰心中的担忧,笑道:“走,我陪你上山一趟,十五,给他一张银票。”
庞十五立刻过来递给了桑杰一张银票。
桑杰认得,纹银三千两!
凤九霄道:“若是白玉寺的喇嘛死活不同意,老哥,你拿着银票,带着全家,去中原生活,三千两绝对够你做点小生意了!吐蕃与夏州、大宋的交界之地,都有不少藏民,你完全可以快速融入!这是我给你兜的底,你现在是不是有点信心了?”
桑杰的眼神仿佛有了生气,不再空洞无神,突然双手合十,给凤九霄跪了下来!
“扎西德勒!”
“哎呀,快起来!咱们上山!对了,这上山的路口我们刚才错过了,还得调头是吧?”
桑杰道:“不用!前边还有一条上山的路口,咱们往前走就行!”
凤九霄道:“好好好,没绕路最好!对了,老哥,上车!”
袁紫珊也向卓玛招手,“过来卓玛!”
看父亲上了后边的马车,卓玛也乖乖地上了中间的马车。
凤九霄问道:“对了桑杰老哥,那个最近出没的野兽是什么情况?”
桑杰此时自然知无不言,毕竟三千两的银票不沉,但换成三千两的纯银可是能压死人的!
“据说前些天的一个夜晚,有雪,下得极静。东村的老牧人丹增被牦牛的惨叫声惊醒了,他冲出帐篷时,只看见雪地上有不少泼墨般的血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坳。三头最壮的牦牛不见了,雪堆里只剩下半截断角,断口处还冒着热气,像是被生生撕下来的。然后村里的萨满嘎玛看地上遗留的一把染血的赤毛,说这是狰兽!第二天,牧马人扎西的尸首挂在了冰瀑上。”
凤九霄皱眉道:“一共死了多少人?”
桑杰道:“至少五个了!根据经验判断,它似乎专挑雪夜出没!据说有人看到过它,独角五尾,动时快捷如风,静时稳如磐石!”
凤九霄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不下雪时它不出来?”
桑杰道:“不确定,但是听说每次出没时都是在雪天!”
凤九霄沉吟道:“都在雪天?难道它怕人?下雪天人是很少出屋的!”
庞十五道:“不会吧?它都吃了五个人了,还怕人?”
桑杰道:“它若不怕人,完全可以大白天出来啊,咱们这些牧民也斗不过它啊!”
凤九霄道:“有人和狰兽搏斗过吗?或者说猎手射过它吗?我想知道这个狰兽的猎杀实力和皮肉的坚硬程序!”
桑杰摇头,“不知道!”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有一个上山的路口,周边竟然也拴了不少马匹和马车,只不过没身后那个错过的路口数量多。
庞十五道:“这些人马背上光溜溜地啥也没有,所以他们也不怕惦记,咱们车上可是有不少好东西,我不放心,大哥,我在山下守着,你们上山吧!”
凤九霄道:“那就紫珊你们都留下,曾兄和沃夫兄愿意陪我上白玉寺就跟着去。”
曾咏道:“都是喇嘛有什么好看的,我也在山下等吧。”既然那个狰兽下雪天才出没,那这山上十有八九见不到狰的身影,那还上去干嘛?
比格沃夫道:“你去吧,我正好在车上休息一会,你躺了一路了,该我躺躺了!”
凤九霄道:“一会咱俩换换。”一回头,却没发现人影,而比格沃夫的鼾声却已经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