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们不走了吗?”
见我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急躁之后,相当会察言观色的小桃子才恢复了之前的欢脱模样。
小孩子的心思没那么复杂,她听不太明白我和白念之间的对话,只是依稀明白,我们好像无需离开这座繁华富饶的城市了。
“嗯,不走了。”
我抱起小桃子,心情还算不错的说道:“走,我带你回家,晚些时候,还有些姑姑,伯伯,要来到这里呢。”
身后的李癞子无奈摇头。
对于我的阴晴不定,李癞子很是无语,但他清楚的很,对于我们而言,再怎么渺茫的机会,也是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弥足珍贵。
短时间内想走出被因果线所覆盖的临城是不可能了,好在,我们还有僵持三日的机会。
下山的路,我走的很轻松,可踩出来的每一个脚印,又显得沉甸甸的。
三日时间,却关乎着我所剩的余生,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回到豪华的庄园,我便慵懒的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次,大门没有关闭,望山香烛店的招牌,也被我擦得锃光瓦亮。
“怎么,打算接客了?”
李癞子坐在我的对面,微笑道:“怪不得你会让大壮姐他们回来,纠缠了这么多因果,的确不是咱们两个能完成的。”
“嗯。”
我点了点头,随之补充道:“老爹,其实咱俩心里都明镜着呢,这一次,我能活着离开的可能,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好在,上天眷顾,能让我以三天的方式渡过余生。”
“当然,能活着离开最好,我说万一,万一没能走出这里,至少还有你们陪着我安享晚年,不是吗?”
对于我的晦气话,李癞子表现出了很是愤怒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三省的因果线,打造出了这座临城,而且有关因果的麻烦,可不是寻常看事儿那么简单。
说白了,就算是我一天能解决一桩麻烦,再乘以五分给李癞子他们,未来的几十年里,我都没有多大可能了结掉所有的因果。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我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虽说苏白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封印了我的魂魄,向死而生过后,我的百家命格也迎来了重组,可当年借助黑山邪气积攒的阴德,仍旧是我整体实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部分要是没了的话,足以让我丢掉大半条命,原因,也很简单,因果这玩意,与生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这生机之中,包含着阳寿,还有……阴寿……
所以说,从踏入临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相当于步入了死局之中。
区别在于,我是否愿意向黄安妥协,若是妥协了,则是卑微的活着,直至永恒,一直到自己失去所有兴致的那一天,我这个天大的麻烦也就不复存在了。
或是像今天这般,挺直脊梁走向末路,埋葬在这座黄安特地为我打造的城市之中。
至于白念的出现,无非是带来了一成的希望,遗憾的是,这渺茫的一成希望,如同沙漠的一粒细沙那般……
叮铃,叮铃。
门铃响了起来,望山香烛店,也迎来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客人。
“何大师在吗?俺儿子有点不对劲,您能帮着瞅瞅吗?”
“进来吧。”
在我允许之后,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带着双目呆滞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别墅的客厅当中。
扁担上挂着的两个箩筐之中,装满了新鲜的果蔬,就这么说吧,老汉一路走来,都不敢加快脚步,稍微晃悠一下,摞在上面的果子都会掉落下来。
“叔儿,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啥。”
我邀请着老汉坐下,而他则是连连摆手,很是抗拒的后退两步。
“刚收摊,身上脏兮兮的,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来了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
我将老汉和他儿子搀扶到了柔软的沙发上,随之吩咐道:“小桃子,去沏壶热茶,别只知道玩,晚点我要考你古诗的!”
在我严厉的呵斥下,小桃子乖巧的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很是麻利的忙活起来。
“你可真厉害。”
李癞子唉声叹气道:“这臭丫头,熊我的时候一个来一个来的,到你这里,听话的让我感觉到陌生!”
“话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看着就这么好欺负吗?”
“那倒不是。”
我小声解释道:“这丫头的魂魄上,有我百家命格的阴气,而我是百家命格的主人,对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压制力。”
“孩子嘛,该惯着就惯着,严厉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她叫我一声爹爹,就算是我闺女了。”
李癞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我则是将重心放在了老汉身上。
此刻的老人家依旧局促不安,他满是裂痕的双手,不知所措的揉搓着衣角。
看得出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家,除了淳朴之外,哪有那么多场面上的说辞。
“哎?这是自家种的西红柿吗?”
我一把抓起红彤彤的柿子,便咬了上去。
霎时间,甘甜带着点微酸的汁水便捕获了我的味蕾。
“好吃,好吃啊!”
我大笑着说道:“是以前老家的味道,现在的西红柿根本没得比。”
“市场买那玩意,硬邦邦,一点口感都没有,还得是农家地里长出来的。”
“哎呀,何大师喜欢就好。”
老汉满脸喜悦,很是真诚的说道:“我那还有两口大棚,冬天也能种新鲜的果蔬,何大师什么时候想吃这口,就去咱家摘新鲜的。”
“那感情好了。”
借着这股热乎劲,我将黄纸铺在了茶几上,很是自然而然的说道:“老爷子,在我这里不用客气,叫我小何就行,把您儿子生辰八字报一下,然后往黄纸底下,压上一块钱。”
“好,好嘞。”
老汉拿出皱巴巴的一元钱,塞在了黄纸下。
之后,他便快速的说出了自己儿子的生辰八字。
“房石,这名字起的够硬实的。”
将呆滞男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黄纸上之后,我便掐动着手指,盘算了起来。
李癞子见状,也附在了我的身上,一同查看着房石的情况。
“不大对头。”
嘀咕一嘴后,我站起身来,将黄纸铺在了男人的身后,然后用朱砂笔,在上面描绘了一会儿。
描骨还没结束,李癞子便啧啧了两声。
“人魂不定,七魄缺损,这小子能活到现在,有点稀奇啊!”
我微微点头,看到的情况和李癞子的讲述并无差别。
“老人家。”
我询问道:“您儿子不是最近出现的问题吧?”
“他的魂儿丢的厉害,魂魄上的破损,有点年头了,倒是新的问题,看起来时间不久,着实是令人费解。”
听到这话,老人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热茶。
“何大师……不不不,小何先生,您这眼睛,可太毒了。”
只听老者匆忙的讲述道:“我儿子两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当时条件不好,没能力送到镇上的大医院,只能找街坊的赤脚医生帮忙。”
“这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小石头的性命,在那之后,我这孩子就变成了痴儿。”
老汉眼角湿润,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的骨血,就算再难,也得拉扯大。”
“后来条件好点之后,去过医院检查,大夫说,我儿子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智商,而且当年发烧导致的脑炎,落下了不少病根,没法治,能活个三十岁,也就差不多了。”
“前些年,我儿子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突然昏迷不醒,去医院,用土方子,都毫无效果。”
“最后无计可施,我只能带着他回家等死。”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石头不仅醒了过来,整个人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说话利索了,身体也健康了不少,就好像做梦一样。”
“又过了段日子,我儿子彻底恢复了正常,就好像从未痴傻过一样,他告诉我,是何先生您救了他!”
我吗?
听到这话,我哭笑不得。
和之前遇到的枯骨老道一样,临城的所有事端,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着我的归来,曾经被邪气压制的鬼物也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
眼下这情况,以及房石当年的遭遇,看来并非是寻常的疾病,而是牵扯到了脏东西所致。
而我广撒网模式散布出的邪气,无意中压制了索命的脏东西,也在这些年间,让房石有了正常的生活。
如今,我回来了,按下数年的暂停键,也重新播放起了中断许久的进度。
“这段时间呢?”
我轻轻敲打着桌面,询问道:“房石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是。”
老汉惆怅的说道:“不仅恢复了往日的痴痴傻傻,整个人也有点邪乎。”
“他娘卧床不起,瘫痪数年,那天要不是我半夜惊醒,我那老婆子,就被这混小子活活掐死了!”
“除此之外,家里总是莫名的出现一些臭味儿,就像,就像……”
老爷子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形容。
倒是我,随口接了一句。
“腐烂的尸体。”
“对,就是这个味道!”
老汉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嘟囔道:“可是我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能找到气味的来源。”
“找不到是正常的,味道本身就不是腐肉造成的,只是类似那个味道而已。”
说着,我将黄纸丢在了一旁的火盆里。
随着黄纸落下,一道火苗也顺势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我哼起了神调,李癞子的黑山邪气,也在我和房石之间,不断的流动起来。
“啥年代了……”
李癞子有些无奈道:“在干几年,我看你都要上任阎王殿了,咋还用最普通的办法看事儿呢?”
“直接抄家伙过去,哪个鬼东西不长眼,瞎折腾,直接给它脑袋敲个稀巴烂不就得了?”
“你行你去。”
我不耐烦道:“牵扯着因果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黄安近乎完美的布局,到你这里就好像能快刀斩乱麻似的。”
“别说咱俩不好直接动武,就算可以,你觉得我能承受住因果的反噬吗?”
“额……”
李癞子尴尬的挠了挠头:“给这茬忘了,完了,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就在我和李癞子交谈之余,只见那原本双目无神,呆若木鸡的房石突然嗷唠一嗓子。
痛苦的嘶吼声中,房石瞪着双眼,全身的血管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了起来,就好像随时都要爆裂开来似的。
紧接着,痛苦沙哑的声音从房石的口中传了出来。
“何先生,救,救我,他要抓我下去,求您,救我!”
“小何大师,我儿子怎么了,求求您帮帮他吧!”
“没事儿,纠缠着他的鬼物作祟而已。”
我将一道符咒按在了房石的额头上,随着符咒的变黑,他也逐渐安静了下来,直至变回了之前呆若木鸡的模样。
“你有事情瞒着我。”
我严肃的质问道:“房石不是独生子,对吧!”
“不,不是啊。”
老汉满脸疑惑的说道:“他是我二儿子,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她,她俩挺正常的,所以我就没提。”
“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房石是双胞胎,当年下生的时候,是不是夭折了一个?”
“双胞胎?”
这一刻,老汉极其坚定的摆了摆手:“不可能,生房石的时候,就他一个。”
“那年头,家里条件不好,我婆娘生产的时候,都是在家里找的接生婆。”
“我在现场,哪能弄错,抱出来就这一个。”
“一个?”
我掐了掐手指:“不对,肯定是俩,死胎也算。”
“真就一个,没死胎的,这节骨眼,我能骗你不成?”
见老汉如此确信,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去你家看看吧,你老伴一定知道些什么。”
“另外。”
“她阳寿已尽,一直被执念吊着一口气儿,我能问出点问题,但说出来之后,她也要离开了。”
一席话,再度让老汉陷入了沉默。
只见他略显疲惫道:“何先生,不瞒您说,自打几个月以前,我那老婆子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您啊,问不出什么的。”
“那是你。”
我一边收拾着背包,一边催促道:“你问不出来,不代表着我没法跟她对话。”
“走吧,她这口气儿咽不下去,对你们家没好处的。”
收拾过后,我便带着一老一少离开了家门,火速朝着郊外的村落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