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赌场的大门，我试着缓和气氛，开着玩笑说道：“有了冥气，我是不是也算作阴曹中的一份子了，累了这么多年，以后高低得给我安排个一官半职才行。”
方晴笑了笑：“应该会吧，前提是你能走到终点。”
闲聊之余，我们顺利的来到了乱哄哄的粥棚附近。
刘大善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凶神恶煞的恶童，也已经变成了程然的食物。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接下来，便是塑造阴曹的第一座黑山了。
黑山，并非是山，黑狐，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狐狸。
“何苦！”
被我识破真相的程然有些恼怒，他恶狠狠的凝视着我，咆哮道：“为了你的一己私欲，造成天大的麻烦，这就是你信仰的正义吗？”
“正义？”
我轻笑一声，不经意间表露出的轻视，让程然更为愤怒不已。
“谁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心中那虚无缥缈的正义了？”
“程然啊，我说过，离开望山村，是你这辈子做出最愚蠢的决定。”
“新的秩序，和旧的规则，是一场赌局，这场赌局，充斥着腥风血雨，而你，程然！”
“不过是一枚数额巨大的筹码，而并非坐在赌桌上的赌客！”
在我话语的刺激下，程然暴跳如雷，癫狂的大笑起来。
“何苦！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我是百目鬼，终究会成为最为纯粹的百目鬼！”
“我没有资格上牌桌？简直是天方夜谭，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便会死在我的手里！”
如果是踏过三山之前，说不定我会被程然的话语触动神经。
但现在，看透一切的我，已经失去了对程然再度复苏的兴趣。
他的确很厉害，也会变得无比恐怖，无比强大。
但他，终究不是选定的规则之一。
“也许吧。”
我看向程然和叶久界，无比坦然道：“我会死，大概率会死在你们二人手中，可真相便是，我是执棋人，而你们，只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
说完这句话，我连搭理程然的心思都消失全无。
我将目光放在了叶久界身上，微笑道：“姓叶的，有一件事情，你瞒了我好久。”
“从阳宅，到底层阴宅，直至如今的阴曹地府，我一直以为，阴宅的归属，决定了两道秩序的落成。”
“可今日我才知道，不管是哪层阴宅，维持秩序的根本，竟然是并非独属于阴曹地府的冥气。”
“没猜错的话，你们所打造出的阴阳共存，便是新秩序下的崭新冥气吧，所以说，那股阴阳共存的气息，才是真正的核心，不知我说的可对？”
相比于程然，叶久界的表现极为淡定。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很是诚实的回答道：“没错，有了新的冥气，便能重塑阴阳的新秩序。”
“人鬼不分，生死不论，依托的便是这股不分阴阳的冥气。”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这种事情，我没有瞒着你，只是没有告诉你的必要，能想出最终的答案，意味着你已经得知了黑山的作用，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作为黑山代言人的你，为何没有被告知这么关键的事情呢？”
对于叶久界的提问，我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至于黑山为何没告诉我真相，其实不难理解。
这条路，是需要我不断前行的，过早的透露，对我没有一点好处不说，反而会成为我前行路上的羁绊。
就好比这无忧城的三座黑山，如果我没办法放下我执，善执，恶执的话，我也没办法争取到方晴这些半只黑狐的依靠。
黑山的确很重要，阴曹地府的冥气，是维持一切的源头，而黑山，便是塑造冥气中的关键一环，这也解释了，底层阴宅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为何需要黑山镇压。
刘大善人用他的死，让我想通了一切，一座粥棚，影射的便是整个阴阳两界的状况。
旧的秩序，和新的秩序，并非是不死不休的冲撞，而是一种选择。
我可以把自己设想为执棋人，可悲的是，执棋人是谁，也是被更大的一只手，推向棋桌上的。
“开始吧。”
我深吸一口气，将魂魄中的邪气释放了出来。
与此同时，李癞子的巨大身影，也突然间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此刻的李癞子很是错愕，仿佛迷路许久，突然找到家的小孩子一样。
“我怎么在这里？”
李癞子抬头一看，指着程然破口大骂起来：“你个瘪犊子，敢算计我，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相比于李癞子的愤怒，程然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没猜错的话，执行计划的时候，程然便用一些办法困住了李癞子。
只可惜，我不仅看破了他的计划，更是能利用自身的邪气，轻而易举的将被困的李癞子唤回到我的身旁。
“癞子，和之前一样，重塑阴宅，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同，我们一定要尽可能的抢夺才行。”
李癞子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的问道：“打造黑山？”
“嗯？”
我有些生气的看向李癞子，质问道：“你什么都知道？”
“额，知道一点点，但不能告诉你。”
李癞子挠了挠头，讪笑道：“你干娘说了，有些道理，你自己想不通，做出的决定很难是正确的。”
“阴阳共生，不分生死，是黄家和底层邪祟欺瞒他人的谎言，但为何能借此达成他们塑造新秩序的目的，则是因为，不管是阳世的阴宅，阳宅，还是底层的阴宅和更深处的阴曹，所谓的阴阳融合，抢占地盘，都是为了确保不同冥气的正常流动。”
“所以，谁占据的地盘越多，谁就越加拥有主动权，而黑山的邪祟，邪神，则是凝聚冥气的关键一环，这也是咱们黑山的绝对作用。”
“之前没告诉你全部，着实是黄家和底层邪祟占据了太大的优势，你目所能及的地方，的确有抗衡的资格，可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不少，已经变成了人家的地盘。”
说到这里，李癞子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大道理，我这脑子想一辈子都没法理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翻过三座大山，我只知道，你干娘一直在等着你迈出至关重要的一部，至于我，没啥好说的，你去哪，我去哪，你指谁，我打谁就是了。”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啥心思，少废话，不管是重塑阴宅也好，还是打造黑山也罢，好处拿的越多越好！”
有了李癞子的配合，我们便开始凝聚起了邪气。
以往重塑阴宅的时候，我们需要通过吞噬邪气，再借助匠人的传承，打造出覆盖一处的阴宅。
但这一次，明显和以往不同，邪气同样至关重要，匠人的本领，也的确能发挥出一定的作用，可区别在于，这次并非以往的抢夺，而是打造黑山。
之前就说过，黑山不是山，但黑山的邪气，是孕育冥气的关键。
事到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先用打造阴宅的办法，包裹住整座无忧城，肯定是没问题的。
就这样，随着我和李癞子不断发挥出相应的本领，熟悉的黑山石碑，也是拔地而起，坐落在了无忧城当中。
叶久界那头也不含糊，他也在疯狂的吞噬着邪气，而邪气的来源，则是无忧城的鬼魂们。
以前，我一直以为，邪气是打造阴宅的基础，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阴宅也好，邪气也好，相互的作用，构成，便是孕育冥气。
而冥气这玩意，也是神秘的很，我一直以为，冥气只存在于阴曹地府之中，现在看来，阳间，阴宅，底层，都有冥气的存在，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而这种不同，导致我根本没办法感知到冥气的存在。
一旁的方晴似乎猜出了我的疑惑，随之轻声解释道：“冥气的确无处不在，但在不同的地方，的确有着些许区别。”
“人魂七魄，都是在阴曹地府凝聚而成，生人的阳气，就是冥气的一种，只不过因为活人的生机，无法呈现出地府冥气的存在方式。”
“鬼魂，底层邪祟也是如此，鬼魂也是魂，魂魄不散，又怎会没有冥气存在。”
“至于阴曹地府，就很容易理解了，能来到这里的鬼魂，不论是往生，还是提供纯粹的七魄，他们都已经成为了阴曹地府的一部分，你印象中的阴司，鬼差，也是如此，简单来说，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当地人。”
停顿片刻后，方晴补充道：“当然，除了鬼差和一部分阴曹中难缠的鬼魂之外，其他东西，哪怕是拥有冥气，也无法发挥出冥气的作用。”
“就算是你何苦，有着独特的百家命格，在没有自身的冥气之前，也是没办法借助冥气发挥出力量的，因为……”
还没等方晴说完，我便笑着回答道：“因为地魂是吧，只有地魂存在，才会拥有真正的冥气。”
“鬼差，阴司，都有属于自己的地魂，倒是你所说的那类难缠鬼魂，让我觉得有点复杂。”
“没猜错的话，在出现底层阴宅之前，完整的魂魄是可以踏入轮回的对吧，只有那类鬼魂，才会拥有地魂，而现在，也有鬼魂拥有着地魂，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方晴惊恐的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怎么会得知这项秘密。
犹豫片刻，她还是做出了解答。
“秩序的更替，并非是完全抹除。”
“阴曹地府中的一些鬼物，在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后，的确能将冥气运用在自身，从而孕育出地魂，这类鬼魂很是可怕，据我所知，黄家和底层鬼物，已经集结了不少这类鬼魂。”
我微微点头，依旧没有太过惊讶的表现。
叶久界收集邪气的速度很快，他的收集方式简单粗暴，那便是抹除掉无忧城鬼魂的魂魄，汲取他们所需的邪气。
除了叶久界的手段之外，怒火中烧的程然也不断的杀戮着无忧城的鬼魂。
一时间，他们二人的联手，便展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
反观我这里，只是和李癞子凝聚出了黑山的石碑，但收集邪气的速度，却是毫无进展。
“和平时不同啊！”
李癞子焦头烂额道：“以往城池的时候，我们都有选取的目标，在目标身上收集大量的邪气。”
“即便如此，我们都很难和叶久界的速度抗衡，今天倒好，没了指定的目标不说，更是有程然那个家伙肆意杀戮，难不成，我们也要杀掉这些鬼魂吗？”
说着，李癞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晴，试图从她口中得到明确的回应。
而方晴，则是默不作声，一直看着城池残余的鬼魂们。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听到我口中唱起了神调，李癞子欲哭无泪道：“大儿子，你，你这是干啥呢？”
“请神，帮兵决，请的是黑山仙家。”
回答一嘴过后，我便不再搭理李癞子，而是声音高昂的唱起了神调。
我不清楚这么做会不会有用，但这一刻，我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刘大善人的面孔。
我执，善执，恶执，真的能完全放下吗？
不，没有人能彻底放下一切，即便是当初的阴曹，也没办法保证，每一道走过奈何桥的鬼魂都是纯粹的。
也正是如此，阴曹地府的久而久之，才会酝酿出一场接着一场的灾难。
我也并非是救世主，也并不认为，凭借着自己执棋人的身份，可以将秩序延续下去，或者制造出更好的秩序。
人生人死，一场轮回。
阳间阴曹，何尝不是另一场轮回呢？
我想，刘大善人，一定希望能看到他守护的鬼魂们，能够完成他的夙愿。
这个夙愿，只是一个归宿，一个他们追求过无数岁月的终点。
这一切，也无需谈论对错，就好像粥棚下的那些鬼魂们，说到底，无非活着二字。
随着神调的请神方式，越来越多的鬼魂渐渐抬起了头颅。
他们抗衡着叶久界和程然的威胁，坚定的朝着黑山石碑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条路，很艰难，有很多鬼魂，还没迈动脚步，便死在了二人的手里。
可随着鬼魂们的越发坚定，黑山的石碑越来越多，他们二人血腥残暴的杀戮，也显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疲态。
“该死，怎么会这样！”
程然怒声道：“一群蝼蚁，竟敢抗衡我们，不知死活的东西，回来，给我回来！”
就在程然杀红眼的时候，叶久界忽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在笑，笑的很放肆。
除了让人耐人寻味的笑声之外，叶久界的双目，也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泽。
“算了，到底是能够执棋的家伙，我们已经拿到够多了，剩下的，让给他好了。”
“你说什么！”
程然愤怒道：“这可是黑山的仙家，是孕育冥气的关键，你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不然呢？”
叶久界耸了耸肩膀：“无忧城的鬼魂如同蝼蚁，你我，又何尝不是。”
说罢，叶久界盘膝坐在了原地，玩味的打量着我：“与其浪费力气，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掉这个天大的麻烦。”
“如今的何苦，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执棋人。”
程然不甘的握住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百目过半，到了那天，我会亲手杀了他。”
此刻的我，没有关注二人的动向。
倒是叶久界，听到这话的瞬间，目光瞬间变得阴冷起来，但片刻后，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