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战场上，只是边缘位置燃烧起了些许火焰，内部并没有被大火侵袭，但阴煞邪气，却达到了令人胆寒的程度。
“战场内部比外部的感知更要可怕。”
阿伟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头皮发麻道：“这股杀意，完全不逊色于当年的人屠恶鬼啊，阴气与尸气孕育出的至阴之地，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若是扩散出去的话，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关键是……”
停顿片刻，阿伟紧了紧鼻子嗅了嗅，一脸疑惑道：“这邪气是哪里来的？是当初的战场就是这副模样，还是那苏醒的阴司，本身就有着大量的邪气。”
关于阿伟提出的这个问题，得知真相之前，我还没有办法作答。
眼下，我们所在的是阎明阴司布置出来的幻境，邪气的出现，有可能是当年的战场便是如此，也有可能，被邪气操控许久的阎明，即便是苏醒过来，也没办法彻底摆脱掉纠缠已久的邪气。
“当年是不可能有邪气存在的！”
即便是内心有所动摇，女人还是坚信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感受着周围的邪气，说道：“阎明的计划败露之后，他的道行便被底层的邪气压制，如今因为你的莽撞，他虽说苏醒了过来，但依旧无法彻底摆脱邪气的控制，如若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存在于他的身体当中。”
我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询问道：“也就是说，你是通过那根蜡烛以及自己命格的原因，才能占据阎明阴司的身体对吧。”
“如今他虽然已经苏醒，但还是没办法将你驱赶出去。”
“没错。”
女人坚定的点了点头：“他想利用我，却不曾想我积攒的冥火，也会成为他唯一的破绽。”
“只可惜，我的力量即便是搭配底层阴宅的邪气，还是没办法完全掌控他。”
“以往的时候，一旦阎明有了苏醒的迹象，我用邪气将他封印起来就可以了，谁曾想，锁住了你所有阴气的前提下，你这百家命格之人竟然还可以用剩余的阳气，冲散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阳气。”
“怪不得整个底层阴宅对你都有着极深的忌惮，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只不过，你就算再厉害，也毫无意义了。”
看着血腥的战场，女人轻松的笑了笑：“还是那句话，阴曹地府即便是千疮百孔，也仍旧是一只庞然大物，这里所酝酿出的怪物，不是你一个后起之人能够抗衡的。”
“我倒是无所谓，无非是和我丈夫死在同一个地方罢了，至于你的死，也算是报答了底层阴宅对我长久以来的关照了吧。”
聊着聊着，我们便来到了血腥味儿最为浓郁的中心地带，而这里，也出现了其他身影。
古时候的装束，极具年代感的搭配方式。
眼前总共出现了二十几个人，想必这些人便是女人口中提到过的道家中人吧。
“你丈夫在这里吗？”
随口问了一嘴的同时，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女人。
只见此刻的她，已经僵在了原地，而她的目光，温婉柔和，跨过岁月的无尽思念中，也难以掩盖一股强烈的恨意。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名身着紫袍的男人，便是女人的丈夫。
“你的情绪波动很大，自身的恨意，都要碾过这里的杀意了。”
我试探性的询问道：“是对于你丈夫的恨，还是对于阎明的恨意？”
“都有吧。”
女人本能的擦了擦眼角，声音低沉道：“如果他没去，如果他没来，我又何必流落在长久到我已经无法数清楚的岁月中呢？”
我没有接话，而是盘膝坐在了原地，一边调整自身的状态，以备不时之需，一边则是等待着幻境事情的进展，得到我们都很好奇的真相。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擦拭着武王鞭，套近乎的说道：“相识一场，总不能连你怎么称呼都不知道吧。”
“红霞，很土的名字。”
“很好听。”
我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他呢？”
红霞目光柔和道：“张道源。”
与此同时，一行道人围在火堆前，探讨起了战场的状况。
只见为首的张道源随意的抓了一把泥土，紧皱眉头道：“尸气化水，死气至阴，此地的骸骨，肯定是要尸变的。”
另一位老者拿起罗盘，看着不停晃动的指针，脸色惨白道：“如此死地，为何有大量的生机存在，这些生机，就好像活人身上的阳气，难不成，在我等到来之前，已经有人提前来到了此处，并且用了某种中和至阴的解决之法？”
“并非如此。”
张道源将一张符纸放在了身旁的骸骨上，随之缓缓闭上了双眼。
“形似骸骨，阴魂反倒为实。”
“这些死去的将士，表象上已经变成了风化的尸骸，实际上，他们的魂魄，一直附着在残骸上面。”
“你所探查到的阳气，正是从他们不散的魂魄上散发出来的，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阴魂，和活人的魂魄极为相似。”
此话一出，众人更为不安起来。
拿着罗盘的老者惊呼道：“总不会是如此数量之多的活尸吧？那玩意偶尔出现一个两个已经够麻烦了，若是整个战场尽是如此，岂是我等能对抗的？”
“并非活尸。”
张道源的话让众人松了口气，可后续的补充，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活尸肉身为阳，阴魂藏于阳气之中，是在阳气充足的特殊养尸地，才会孕育而出，而此地，至阴死地，是不可能出现活尸的。”
“而且，这股阳气和阴气并非融为一体，而是类似活人的相辅相成，这也是我刚才说，他们更倾向于活人魂魄的存在方式。”
“除此之外，骸骨身上的魂魄没有命烛，但却能以阴魂之体，撑起不散的阳气，简直是天下奇闻。”
老者慌忙的催促道：“张道长，你就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吧！”
“我不清楚，也从未见过。”
张道源摸了摸冰冷的骸骨，提议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过阴查探一番了，我觉得，能在阴魂身上支撑起如此特殊的阳气，肯定和他们所在的阴宅有关。”
“具体是至阴战场所致，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唯有过阴方能得到答案了。”
一行人敢来这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不怕没命离开，而是怕此等邪地，会冲破牢笼，带来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道人们整装待发，稍作调整之后，便纷纷动用了过阴的法门。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我倍感惊奇。
要知道，我也是吃阴间饭的出马先生，从小到大，更是去过阴宅无数次。
可相比于眼前这些道长过阴的方式，我早期所掌握的过阴符咒，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人家是真的可以做到身魂过阴，而且不受阳宅与阴宅相对的影响。
简单来说，人家去阴宅的方式，就好像阴宅单独存在一样，而不是我大多时候，借助着阳宅的存在，而进入到与其相反的阴宅当中。
再说明白一点便是，战场所对应的阴宅，更像是我如今来到的阴曹。
是法门的传承不同，还是很早以前阴宅存在的方式与我熟悉的有所差别，目前为止，我还没办法得到答案。
随着众人的离开，周围的一切变的空荡起来。
此刻的我却犯了难，因为我并没有跟随众人的离去而转移视角。
“啥情况？”
我看向红霞，一脸懵的问道：“那阎明阴司不是打算让我们看清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吗？为啥我们没有跟着一起过阴？”
“我哪知道？”
红霞瞥了我一眼，道：“鬼知道那家伙要怎样折磨我们，再说了，你一个大名鼎鼎的出马弟子，自己试着过阴不就好了？”
好家伙，说的倒是轻松，我也得会才行！
等了片刻，我们依旧留在火堆附近，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无奈之下，我也试着施展起了过阴的手段，可结果却是，尝试几次过后，我依然留在原地，根本没有过阴的意思。
“额……这……”
阿伟看着符咒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疑惑的问道：“保质期过了？”
“不知道啊……”
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红霞给出了解释。
“用邪气过阴试试看，底层的，黑山的，都可以。”
“邪气过阴？”
将信将疑的尝试了一下过后，周围的场景瞬间变换了起来。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战场对应的阴宅，确切的来说，是很久以前的底层阴宅！
落入阴宅之后，红霞略带嘲讽的解释起来：“以前的阴宅，还没分化成家家户户，阳宅所对应的阴宅，就是底层。”
“后来黑山的那群狐狸被邪气所影响，自身也变的毫无规矩，再加上底层的鬼物复苏，想要逃脱束缚，所以，才会出现你熟知的那些和阳宅相对的阴宅。”
“有着阴籍的阴宅，除了消耗鬼魂的阴寿之外，更大的作用是将底层阴宅分隔开来，确保影响性情的邪气不会直接影响到尚未有着抵抗力的鬼魂。”
“不过这么做也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刚死之人的鬼魂无法再被黑山的邪气消化掉执念，以至于他们很难规规矩矩的进入到阴宅中消耗阴寿，这也是后来阳间多有鬼魂行走的主要原因。”
说到这里，红霞神秘一笑：“再告诉你个秘密，最早的阴曹，是无需净化最纯粹的七魄的，那时候，真的有前世今生。”
“正是因为阴曹，底层阴宅，以及阳宅之间多了一层新的屏障，执念这东西便会越发的根深蒂固，只凭借寻常阴宅想让鬼魂放下留恋的过往，基本是做不到的。”
“再后来嘛，黑山覆灭，邪祟取缔黑狐一脉的掌控，阴曹地府的往生之路也多了不少条条框框的规则，七魄山啊，阴曹古城啊，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产物。”
不得不说，红霞的讲述，的确涵盖着我未曾了解过的一面，这其中也包括着我不少的疑惑。
“黑山很早以前就覆灭了吗？”
“看你怎么理解了。”
红霞想了想后回答道：“活人和死人的时间概念是不同的，阳间，阴宅，阴曹，也是你们用自己的方式去定义的。”
“你可以理解成曾经的过往已经过去了很久，也可以理解为它们只发生在一朝一夕间。”
“有时候，改变些许规则未必是坏事，当你看到一个苹果皱皱巴巴的时候，说不定它的内部早已经腐烂到了极致。”
高深莫测的解释了一些过后，红霞便顺着熟悉的气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此时的底层阴宅已经极为混乱了，我在这里能感受到黑狐的气息，但这种气息，比李癞子晚年的五毒命格还要阴邪百倍。
我可以确定，即便眼下的黑狐还没有完全没落，也必然是朝着绝路的方向前行，这股邪气，已经不是他们能压制住的了。
除了黑山的邪气之外，底层的邪气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复苏的征兆，区别在于，眼下的黑山还能发挥出不少的作用，规则并没有完全被打破，但看这架势，已经距离我所熟知的一切，越来越近了。
很快，我们便追赶上了张道源一行人的脚步。
此刻的他们，震惊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而我，也同样如此。
魂魄，很多魂魄。
有着阴气和阳气交织在一起的魂魄，他们不是活人，也并非活尸，正是张道源之前提起过的那些从未见过的鬼魂。
密密麻麻的邪气纠缠在那些战死的将士身上，而邪气的作用，便是将本不应该存在于一体的阴气和阳气，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融为一体。
这一幕，让我头皮发麻。
我倒不是说震惊于底层邪气的作用，也并非是这种特殊的鬼魂能触及到我的神经。
而是！
底层阴宅的鬼物，以及那该死的黄家！
到底在多久以前，就开始谋划起了这场惊天阴谋，足以改变阴阳规则的阴谋！
这是一个雏形，阴阳交融的雏形，放眼现在，时过境迁，我想，黄家和底层鬼物如此疯狂的原因便是，他们距离无数岁月中部署出的计划，越来越近了吧。
“竟然是底层阴宅的鬼物所致！”
张道源一眼便看出了那种奇特鬼屋产生的原因，惊呼道：“他们想要干什么，竟然能利用底层阴宅的邪气，将杀伐极重的鬼魂变成阴阳融合的状态，难不成，他们是想！”
“让这些怪物重返人间！”
听到这话，老者面色如纸的慌乱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出这些鬼物！”
“这种形态存在的鬼魂，一定会对活人的魂魄产生不可挽回的影响，甚至有可能，鸠占鹊巢！”
“必须毁掉这里！”
张道源将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了身前，那白纸上，有着扎纸匠一脉的气息。
紧接着，他不断的笔墨落在白纸上，直至一只只纸鹤飞在了底层阴宅的四面八方。
许久之后，张道源松了口气，筋疲力竭道：“还好，只是一小片区域有这种怪事发生，接下来，我等协力，毁掉此处阴宅便可。”
就在众人明确计划之时，一股庞大的邪气开始凝聚。
紧接着，那群魂魄的双目开始变的血红，无数只布满邪气的大手，也从更深处破土而出，快速的抓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