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铺路者”计划中的建设改造部分设计得再完美、实施得再顺利,若没有人类军事力量的保护也是南柯一梦。
这就是威尔顿在酝酿之初为什么将该计划划分为两大部分,即军事斗争和建设改造的原因。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军事斗争即为建设改造保驾护航并营造一个安全的外部建设环境的同时,还为全局起到了战略性威慑作用。
倘若是一名初识“铺路者”计划的人,不管是泰伯星人,还是暗物质人,一定会认为威慑的对象一定是侵略地球的泰伯星人。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威尔顿所设计的威慑对象正是在这个三个星际物种之间争斗舞台中起决定作用的暗物质人。
这就是威尔顿的高明之处。
威尔顿是栗剑锋的超级迷弟,也自认为栗剑锋是他的恩师,其文韬武略和作战思想深深地影响了威尔顿。
至今,他都一直珍藏着栗剑锋所遗留下来的诸多遗物,其中就有一本珍贵的笔记。
笔记中不仅记载着那场差一点全歼泰伯星人、夺回地球家园的全面战争其失败的原因和经验教训,还罗列了很多对战争的深刻反思。
更有对人类、泰伯星人、暗物质人三者之间微妙且错综复杂的宇宙政治关系的深度思考。
这些都成了威尔顿谋划“铺路者”计划的思想源泉。
“铺路者”计划初构于10几年前卢智青开始的“家园探索”计划,彼此,面对人类被迫再次开启的又一场前途未卜的宇宙探险之旅,威尔顿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
充满希冀的同时又伴随着深深的忧虑,再次失败的梦魇折磨了他数十个日日夜夜,最终,他利用了刘翰洋阻止“家园探索”计划的阳谋。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开始构思一个在现有宇宙政治框架下,足以让人类立足于太阳系的宏伟构思。
这便是“铺路者”计划的雏形。
该计划完善于刘翰洋返回太阳系并准备接受审判的时期,这段时间他先后拜访了威廉·斯内特和高分子材料及暗物质研究专家方冉柟。
原本拜访斯内特纯属是为了刘翰洋一案,可随着两人谈话的深入,威尔顿将“铺路者”计划的核心思想和构思完完整整地呈现给了斯内特。
斯内特是“宇宙探索”计划的总负责人和为数不多的返回太阳系的人之一,对于该计划的失败和经验教训,他有着比任何人都没有的、犹如深渊一般的切肤之痛和深刻反思。
他也认为,以目前人类的科技力量和文明程度,贸然深入宇宙深空去寻找所谓的另一个宜居家园,纯属盲目的、耗时耗力的自杀行为。
立足于太阳系才是稳妥、发展之道。
志同道合、有了相同的观点之后,两人的谈话进入了深层次的领域,可以说,斯内特的意见对于威尔顿的“铺路者”计划起到了引导和画龙点睛的关键作用。
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深刻地影响了太阳系的重构之路,甚至是人类未来200多年的命运。
谈论完如何处置刘翰洋的问题后,威尔顿意犹未尽,他紧紧地盯着斯内特身后桌子上所放置的其与栗剑锋的铜制相框合影。
他默默地看着,就像瞻仰圣洁的神灵一般虔诚而富有深意地看着...
斯内特捕捉到了威尔顿的举动,一个让两人都敬重的人紧紧地锁住了彼此的内心,引发了共鸣。
“老对手了,更是老朋友了。”斯内特微笑道,笑中带有一丝难掩的遗憾。
他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自泰伯星人入侵以来,没有他的全方位战略和体系作战思想,我们人类文明的境地恐怕比现在更糟、局面更加严峻。”
“栗总署长是我的战略导师和思想启蒙老师。”威尔顿不假思索地说道。
斯内特有些惊讶,但片刻后,他变得坦然起来:“剑锋的眼光不会错,他举荐你为地球联邦总统自有他的战略考量,我相信你有能力带领人类打败泰伯星人、夺回地球家园。”
“承蒙栽培、不敢懈怠、责任在身、唯有兢兢业业。”
“嗯。”斯内特满意地点点头,稍作停顿后,蹙目问道,“你是否有更重要的话要对我讲?”
“是的。”威尔顿忙不迭地回应道,然后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恭敬地递到斯内特的面前。
“这是?”
“这是栗总署长生前撰写的笔记,里面详细记载了全面战争失败的原因和经验教训,更有对我们人类、泰伯星人、暗物质人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宇宙政治关系的深度思考。”
斯内特伸出枯黄、干瘪的手,接过笔记仔细地翻看起来...
大约10分钟后,他缓缓地合上笔记,双面微闭,似乎仍沉浸在笔记的内容中...
威尔顿不敢打扰,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几分钟,斯内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用一种坚毅的目光盯着威尔顿,似乎向他传递着一种肯定的信号。
“您能从笔记中领悟出栗总署长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吗?”威尔顿问道。
“他给了一个开放性的战略假设,需要从人类、泰伯星人、暗物质人三者之间不同的角度去定位、去思考,而且这三者的关系必须十分明确,不能有丝毫的含糊,如此,才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怎么讲?”
“你看这句:朋友的敌人是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朋友是敌人。”
“前两句能理解,后一句就无法理解了。”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看你是站在人类、泰伯星人、暗物质人三者之间的哪一个位置上看待三者的关系。”
“嗯,这个我明白,如果就第一句:朋友的敌人是敌人来讲,站在人类的角度,如果我们和暗物质人结盟,那暗物质人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即敌人为泰伯星人,这没错。”
“按照你的角度,第二句也没错,若敌人依然是泰伯星人,那朋友仍是暗物质人,可如果你站在泰伯星人的角度,前两句都有问题,特别是第二句,即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有更为深刻的思考,甚至是悖论。”
威尔顿仔细地回味了一遍斯内特的话,之后,凝神举目、进入了一种深度思考的状态...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泰伯星人的敌人是人类,人类怎么会和暗物质人是朋友关系呢?”他喃喃道。
片刻后,他似乎恍然大悟,立即总结道:“不管是朋友的敌人是敌人,还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两句话成立的前提都是建立在稳定的关系及不同的身份定位上,一旦脱离了这两点,极易引发悖论。”
“那也不一定。”
“不一定?”
“那你再看看第三句:敌人的朋友是敌人,我在想,或许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敌人有可能会成为朋友,这句话也许是剑锋给了我们处理人类、泰伯星人、暗物质人三者关系的一个终极解决方案。”斯内特提醒道。
威尔顿又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大约3分钟后,他突然站起、眼神中充满了力量,惊呼道:“难道栗总署长是在向我们暗示,我们和宿敌泰伯星人可以进行战略性的短暂结盟、共同去对付暗物质人?”
“不错!全面战争的功亏一篑,还不是暗物质人的紧急干预才阻止了泰伯星人的全面溃败?”斯内特抚着胡须、回应道。
过了一会儿,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们人类、泰伯星人和暗物质人三者之间不存在完全的结盟关系,特别是泰伯星人和暗物质人,双方并非同盟关系,而我们人类与暗物质人也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敌我关系,三者的位置很模糊,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微妙的关系,在两者之间采取合纵连横之术。”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们和暗物质人结盟,我还能理解,但让我们和宿敌泰伯星人结盟,哪怕是短暂的战略性结盟,我还是无法理解,这难道不是明显的投降主义吗?”
“这绝不是投降主义,更不是剑锋的初衷,而是建立在我们人类、泰伯星人和暗物质人三者位置定位上的一种战略性思考,是剑锋留给后来人的一种启发式提问。”
“启发式提问?”威尔顿惊呼道。
“是的,你看笔记最后面的这句话,也许对我们有启发。”斯内特一边说,一边指着笔记念道,“我始终无法想通,泰伯星人和暗物质人斗了几千年,以泰伯星人的科技水准,为什么不发展足以毁天灭地的反物质武器?他们究竟在顾及什么?忌惮什么?还有,暗物质人究竟用什么武器曾经毁灭了一个星系?”
威尔顿顺着斯内特的手指的方向认真地看着笔记,突然,末段的一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显然,这行字是栗剑锋对上述提问的终极总结。
威尔顿默默地念着这行字,之前,他曾无数次看到这行字,可都没有什么感悟和启发,现在却感触颇深。
这行字的内容为:人类一旦拥有了制衡暗物质人的武器或手段,我们人类才能在人类、泰伯星人和暗物质人这场复杂的宇宙角斗的生态中游刃有余。
栗剑锋的提问如同一把通往光明的钥匙,解开它,似乎就解开了人类、泰伯星人和暗物质人在这场错综复杂的星际争夺战中的定位难题。
又似乎深藏着破解入侵二敌的终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