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亨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被褥被他揉得皱成一团。
他睁开眼,窗缝透进来月光,照着他地上的影子。
“大人,您还没睡?”门外传来师爷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丁亨寿猛地坐起来,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进来。”
师爷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茶水,见丁亨寿眼底红得吓人,忍不住叹道:“您这眼睛,再熬下去要瞎了。
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没一个有消息的,那烧军营的主使,哪是咱们能抓着的?”
丁亨寿接过茶碗,自嘲地笑笑:“我能不知道?这不是给刘八郎、刘九郎做样子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说,苏震海今儿个那架势,是不是疯了?”
师爷摇摇头,这话他可不敢接。
谁不知道苏震海从前被刘家压制,可今儿个在刘家门口,苏震海直接拔了刀,当着刘八郎的面,斩杀了两个人。
脑袋现在还在城门口挂着,没苏震海的话,谁也不能摘。
“我从前竟忘了,”丁亨寿像是在跟老周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苏震海那是真上过战场的人,手里有兵,刀上沾过血。
可刘家兄弟……”
他话没说完,就重重叹了口气——刘家在本地根深蒂固,他哪一个都惹不起。
正说着,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像天边劈下来的炸雷,震得屋顶的瓦片都簌簌往下掉。
丁亨寿手里的茶碗“哐当”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怎么回事?!”他霍然起身,鞋都没穿好就往门外冲。
刚到院子里,就见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白得像纸,嘴里喊着:“大人!不好了!府里湖边的假山……假山炸了!”
“炸了?”丁亨寿脑子 “嗡” 的一声,脚下一软,幸好师爷扶了他一把。
他跌跌撞撞跟着衙役往湖边跑,一路上听见下人们的叫喊声、惊呼声,乱成一团。
到了湖边,丁亨寿扶着旁边的柳树,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好好的假山炸得四分五裂,大块的石头散在湖里,溅起的水花还没平息。
水边那棵老槐树拦腰折断,树冠砸在水里,漾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大人,您看!”一个衙役指着假山的残骸,声音发颤,“这不是天灾,是有人故意炸的!”
丁亨寿的手指紧紧抠着柳树皮,指甲都断了一个。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苏震海拔刀的样子,一会儿是刘八郎阴沉沉的脸,现在又多了个被炸的假山——这到底是谁干的?
是冲他来的,还是冲苏震海,或是刘家?
“快!”丁亨寿定了定神,对着围过来的衙役喊,“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再派几个人围着湖边搜,别放过任何痕迹!”
“是!”衙役们忙不迭地应着,四散开来。
丁亨寿站在原地,只觉得腿肚子发软。
他原本只想在苏震海和刘家之间当个和事佬,混混表面功夫就算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还能混得过去吗?
暗处的墙角里,颜如玉靠在砖墙上,看着湖边乱作一团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霍长鹤,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这炸药的威力,倒是比我想的还大。”
霍长鹤双手抱胸,目光落在丁亨寿慌乱的背影上,语气冷淡:“不大点声,怎么能让丁大人好好‘清醒’清醒?”
他顿了顿,又道,“苏震海和刘家已经闹僵了,现在再给丁亨寿添点乱,让他夹在中间更难受,咱们后续的事才好办。”
颜如玉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指:“等他们三方乱起来,咱们就能坐收渔利。”
霍长鹤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这里人多,别久留,走。”
颜如玉应了一声,两人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往后门走。
路过月亮门时,颜如玉回头看了一眼湖边的方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呢。
丁亨寿还在湖边指挥着衙役们搜查,他不知道,暗处的一双双眼睛,已经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颜如玉跟着霍长鹤转进刘府后侧的角门时,正好见着孙庆候在廊下。
见到他们俩,孙庆脸上立刻堆起笑,脚步轻快地迎上来。
“王爷,王妃。”孙庆的声音压得低,却难掩语气里的开心,“刚还想着,要是再等片刻,就得去前院探探风声——刘八郎还没睡,正憋在屋里发火呢。”
霍长鹤往左右扫了眼。
孙庆往旁边的耳房去:“进屋里说。”
三人进了耳房,孙庆反手掩上门,转身时笑意更甚。
“王妃猜得没错,刘八郎现在是真老实了。昨个还拍着桌子骂苏震海没胆子,要给他个教训,现在还是骂,但听得出来,怂了不少。”
“他怕了?”颜如玉浅笑。
“可不是怕了!”孙庆往声音压得更低,“别看他还扯着嗓子骂,说什么‘这个仇必须报,早晚苏震海后悔’,可我瞧得清楚,他骂的时候,手指头都在抖。
今个晌午,还特意把我叫到书房,问起火烧军营的事了。”
这话一出,颜如玉的眼神微沉,身子微微前倾:“你怎么说的?”
孙庆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挠了挠下巴:“属下当然不会承认。
我就跟他说,一开始的确是想给苏震海添点麻烦,属下原本是按计划找了几个人,打算夜里摸去军营。
可还没等动手,就听说苏震海那边忽然加了巡防,连夜里的灯笼都比往常多了两倍,想着要是硬来,怕是会被抓着把柄,坏了事,就先把人撤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特意装着懊恼的样子,说都怪属下没用,没能办成事。
刘八郎倒没怪我,只是皱着眉琢磨了半天,嘴里还念叨着,是谁干的,消息是怎么漏的。”
霍长鹤一直没说话,开口:“你把话引到刘九郎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