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公养仙鹤》
清晨的山脚下,住着一位姓支的老爷爷。大家都叫他支公。支公的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总摆着一把竹椅,支公每天都坐在那儿,看天上的云飘来飘去,听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
这天早上,支公刚搬好竹椅,就听见院墙外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还夹着细细的“啾啾”声,像在哭。他拄着拐杖走过去,扒着墙头一瞧——墙根下的草丛里,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那小家伙浑身是灰扑扑的绒毛,不像小鸡那样圆滚滚,也不像小鸭那样扁嘴巴。它的腿细细长长,站都站不稳,一只翅膀歪在一边,上面还沾着血。看见支公,它吓得缩成一团,小脑袋埋进翅膀里,“啾啾”声更急了。
支公轻轻推开院门走过去,蹲下来小声说:“小家伙,别怕呀。是不是受伤了?”
小家伙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支公看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啾”了一声,像是在回答。
支公小心地把它捧起来,摸了摸它受伤的翅膀:“哎哟,这翅膀被树枝划破了呢。跟我回家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小家伙在支公手心里抖了抖,却没再挣扎。支公把它带回院子,放在竹椅旁的竹筐里,又找来干净的布条和药膏。
“会有点疼哦,忍一忍就好。”支公一边给它擦伤口,一边轻轻说。小家伙果然很乖,只是在药膏碰到伤口时,轻轻“啾”了一声,小爪子紧紧抓着竹筐的边,却没乱动。
包扎好翅膀,支公去厨房舀了一碗清水,又找了些碎碎的小米:“饿了吧?先喝点水,吃点东西。”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看小米,又看了看支公,忽然伸长脖子,啄了一粒小米。支公笑了:“真乖。对了,还没给你起名字呢。你浑身灰扑扑的,就叫‘灰灰’好不好?”
灰灰像是听懂了,“啾啾”叫了两声,又啄起小米来。
从这天起,支公的院子里多了个小身影。灰灰每天都待在竹筐里养伤,支公每天早上给它换药,中午端来清水和小米,傍晚就坐在竹椅上,给它讲山里的故事。
“灰灰你看,那棵老槐树,春天会开一串串白白的花,香香的。”支公指着槐树说。
灰灰就歪着脑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时不时“啾”一声,像在回应。
过了十几天,灰灰的翅膀好得差不多了。支公解开布条,灰灰试着扑扇了两下翅膀,虽然还飞不高,却能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了。它不再只待在竹筐里,总跟着支公的拐杖跑,支公走到哪儿,它就追到哪儿。
支公去井边打水,灰灰就站在井台边,歪着脑袋看水桶晃晃悠悠上来;支公去菜园摘青菜,灰灰就用长嘴巴啄地上的小虫子,啄到了还会叼到支公脚边,像是在送礼。
有一次,支公坐在竹椅上打盹,灰灰悄悄跳上竹椅,蜷在他的腿边,把小脑袋靠在支公的手背上。支公醒来时,看见灰灰闭着眼睛打呼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这小家伙,倒会享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灰灰身上的绒毛慢慢掉了,长出了新的羽毛。不再是灰扑扑的,而是变成了雪白雪白的,翅膀尖还有点黑,展开来像两把大扇子。它的腿也更长了,脖子也伸得更高了,看起来再也不是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了。
“原来灰灰是只仙鹤呀。”支公摸着它的背,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得这么快,腿这么长呢。”
灰灰似乎很喜欢“仙鹤”这个称呼,扑棱着翅膀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发出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啾啾”叫,而是清亮的“唳——唳——”声,像唱歌一样。
这天,支公正在院子里晒谷子,灰灰忽然展开翅膀,一下子飞了起来!它飞得不算高,就在槐树上空打了个圈,又落回支公身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胳膊,像是在炫耀。
支公又惊又喜:“灰灰会飞啦!真棒!”
可从这天起,支公却常常坐在竹椅上发呆。他看着灰灰在院子里练习飞,看着它一次次冲上天空,又落下来,心里像装了块小石头,沉甸甸的。
傍晚,灰灰飞累了,落在支公腿上。支公摸着它雪白的羽毛,轻声说:“灰灰呀,你知道吗?仙鹤是属于天空的。它们应该在天上飞,飞过高高的山,飞过蓝蓝的河,和别的仙鹤一起玩。”
灰灰歪着脑袋看他,“唳”了一声,好像在说:“我在这儿也很开心呀。”
支公叹了口气:“可院子太小了,装不下你的翅膀呀。”
接下来的几天,支公不再总待在院子里,他带着灰灰去村外的河边。河边有大片的芦苇,还有好多水鸟在飞。灰灰一到河边,眼睛就亮了,它跳进水里,用长嘴巴啄小鱼,快活地扑扇着翅膀。
有一次,一群白色的大鸟从河面上飞过,它们飞得好高,翅膀展开像一片云。灰灰看见它们,忽然伸直脖子,对着天空“唳——唳——”地叫,声音里满是羡慕。
支公站在岸边,看着灰灰望着天空的样子,心里的小石头好像落了地。他走过去,摸了摸灰灰的头:“灰灰,明天我送你走,好不好?”
灰灰转过头,好像听懂了“走”字,一下子蹭到支公脚边,用翅膀轻轻拍着他的腿,“唳唳”地叫,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撒娇。
支公蹲下来,抱着它:“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你看天上的鸟,它们多自由啊。你留在这里,翅膀会越来越没力气的。”他指了指远处的群山,“山那边有更美的地方,有好多仙鹤在那儿呢。”
灰灰低下头,用嘴巴叼住支公的衣角,不肯松。
第二天一早,支公把灰灰抱到河边的高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米,喂给灰灰:“吃点东西,等会儿有力气飞。”
灰灰啄了几口,忽然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支公的脸,湿湿的。支公眼眶有点热,他轻轻推开灰灰:“去吧,灰灰,飞吧。”
灰灰站在原地,看着支公,一动也不动。
支公挥了挥手:“快飞呀!再不走,太阳就要升高了。”
灰灰忽然展开翅膀,“唳——”地叫了一声,声音又清亮又难过。它拍了拍翅膀,慢慢飞了起来。飞了没多高,又落回支公面前,用脑袋蹭他的手。
支公推了它一下:“傻孩子,快去!记得哦,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灰灰又“唳”了一声,这次它没有再落下。它展开大大的翅膀,一圈,两圈,在支公头顶盘旋了两圈,然后猛地一振翅,朝着远处的群山飞去。它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白点,消失在蓝天白云里。
支公站在高地上,看着灰灰消失的方向,站了好久好久。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小米,眼眶又热了。
回到院子里,竹椅空荡荡的,槐树下再也没有那个雪白的身影跑来跑去。支公坐在竹椅上,听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过了一个月,一个清晨,支公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忽然听见天空传来熟悉的“唳——唳——”声。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天上飞下来,落在槐树上。
是灰灰!
它比以前更高大了,羽毛雪白雪白的,翅膀展开更宽了。它看见支公,一下子从树上飞下来,落在他身边,用脑袋使劲蹭他的胳膊,“唳唳”地叫,声音里满是欢喜。
支公又惊又喜,连忙去厨房找小米。灰灰啄着小米,时不时抬起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那天,灰灰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它陪支公坐在竹椅上晒太阳,陪他去菜园看青菜,傍晚还在院子里飞了好几圈,飞得又高又稳。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灰灰忽然走到支公面前,“唳”了一声,然后展开翅膀,朝着天空飞去。这次,它没有盘旋,径直飞向远方。
支公站在院子里,笑着挥了挥手。他知道,灰灰长大了,它有自己的天空要去闯。但他也知道,灰灰记得这里,记得他。
从那以后,灰灰常常会回来。有时候是春天,带着一身青草的香味;有时候是秋天,翅膀上沾着几片红叶。它每次回来,都会落在槐树上叫两声,告诉支公它回来了。
支公还是每天坐在竹椅上,看云,听鸟叫。只是现在,他的眼睛总会时不时望向天空,嘴角带着笑。他知道,有一只雪白的仙鹤,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会偶尔望向这里。
院子里的老槐树,每年春天都会开出香香的白花。风一吹,花瓣落下来,像雪一样。支公就坐在花雪里,等着那声熟悉的“唳——唳——”声,从天空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