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敖凌没懂高龙神的意思。
小奶狗舔了舔鼻子晃晃脑袋，从神明手中挣脱，落地变回人形。
“那块魂玉会记录下来发生的事？”敖凌伸手摸了摸脑袋上麻仓叶王的残魂亲手给他绑上的发绳，“他大概是想要记录这块魂玉对周围人事物的反应吧？”
敖凌不是很懂这种搞研究的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很靠谱的。
神明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玉石，“那个符文我还没研究透，指不定你现在的动静全都被在黄泉之下的麻仓叶王看得清清楚楚。”
敖凌哦了一声，摸着发绳的手放下来，“叶王想看就看呗。”
黄泉那种地方据说遍地都是污秽，无法控制自己灵视的麻仓叶王估计躲都没地方躲。
想到麻仓叶王说不定在黄泉里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被灌输负能量，敖凌就觉得如果他能够透过这块玉石看到外界的世界，还真的挺好的。
至少外面还有太阳星光，鸟兽虫鱼。
敖凌看着绿意盎然的神社庭院，咂咂嘴，“能看到挺好的啊，黄泉的景色肯定不怎么样。”
高龙神啧了一声，美丽端庄的脸上抿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你不介意让人家看，人家还不一定真的什么都想看呢。”
“……嗯？什么？”
“你也成年了，不考虑找个美丽强大的女妖怪？”高龙神说着转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顺便示意敖凌和桔梗跟上。
高龙神走在前面，冷白色的头发随着脚步微微颤动，姿态极为优雅。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粗暴得让桔梗和敖凌两个人头皮发麻。
祂说：“难道你想连交/配的时候都被麻仓叶王看着？”
敖凌张了张嘴，明白了高龙神所谓的“不一定什么都想看”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我真不打算找媳妇。”
高龙神回头看了走在祂右后方的黑发妖怪一眼，神情有些怪异，“麻仓叶王肯定很高兴你这么说。”
“为什么？”
“你不成家，他自然就有理由把你留在身边了。”高龙神说着，指了指自家的心脏处，“他的那个能力，我还是知道的。”
这件事敖凌也已经知道了，他点了点头，对于高龙神话里行间表达出的麻仓叶王是在利用他这件事不以为意。
阴阳师对他照顾有加，他使用一定的手段来回报对方有什么不对？
这世上哪有真正纯粹的善意。
就连杀生丸对他的照顾，也是因为夜姬的缘故。
所以敖凌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一点的，在与他人相处的方式上，他豁达得简直不像是个妖怪。
“你倒是心宽。”高龙神哼了一声，不过这个妖怪心宽的事祂也早就明白，也正是因此，在葛叶早就懒得再管人间事情的现在，高龙神却在察觉到敖凌重新出现的时候，就特意跑过来看了看。
嗯，看看妖怪中的这一股清流。
神明卷了卷自己冷白色的长发，一边慢悠悠的溜达着，一边随口问道：“为什么不准备找媳妇？”
“……”敖凌沉默的想着应该怎么跟高龙神解释这件事。
半晌，他才犹犹豫豫不太确定的说道，“因为生不出娃……吧？”
高龙神扫了他一眼，目光在敖凌脐下三寸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表情之后，扭头大步走向了客房。
敖凌：“……”
这真的是神明吗……？
跟在一边一直闷声不吭的桔梗表情也非常微妙。
——不管是对疑似有隐疾的敖凌，还是对脾性一点都不像神明的高龙神，桔梗都觉得异常的微妙。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半晌，桔梗面对茫然的黑发妖怪，声音放柔了些许，“没关系的。”
敖凌一脸疑惑：“？”
巫女细声细气的宽慰他：“虽然身为血脉强大的大妖怪无法诞育后代很遗憾，但西国一定不会嫌弃你的，放心吧，凌。”
敖凌：“……哦。”
听起来的确是这样子的但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敖凌晃了晃尾巴，他记得敖滥说过，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在这里找媳妇生崽的风险非常大。
详情参照强行生敖凌最终结果就是卒掉的夜姬。
这样巨大的风险再加上种族的特殊性，敖凌是真没想过找妹子。
找了也是祸害人家，还不如不找。
——他觉得他一个妖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再不行，还可以死赖在万年单身狗的敖滥身边，这么一比较，压力就不会显得特别大了。
敖凌觉得自己的犬生规划挺完美，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
但桔梗看他的眼神中却始终都带着一丢丢的怜悯和同情——这个时代的人和妖眼中，无法留下后代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敖凌挠挠头，在桔梗慈爱(？)的注视下，不明所以的跟着高龙神踏入了客房。
大巫女对于神明屈尊降贵的来找她感到十分惶恐。
敖凌和桔梗跟在高龙神身后，看着高龙神摆出了大神的架势以极为高贵悲悯的姿态，用古朴拗口的语言传达神谕。
神谕的主题是“你们养好伤就回贵船大社去吧，桔梗会护送你们，以后四魂之玉就是我罩着的了，这件事回去之后记得昭告天下，旁边那个妖怪过上一段时间也会前往神社护持，无需再担心羽衣狐的问题”。
内容大致如此，但语言精简之后用缥缈的古语说出来，却刷足了逼格。
神明身后的妖怪和巫女相互看看，最终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戳穿在自家的侍奉者面前姿态极其高贵端庄的高龙神。
……到底还是个神明啊。
敖凌想道。
结果在传达完神谕之后，高龙神就直接跑回神社主屋里倒腾那块魂玉了。
这番动作上来看，祂似乎是打算暂时留在这个小小的神社里捣鼓魂玉，完全没有回归高天原的意思。
桔梗和敖凌坐在大巫女对面，开始认真地讨论起四魂之玉以后的归属问题，以及在她们活着的期间，守护四魂之玉的事情要不要转交给贵船大社。
当然最终得到的答案还是继续交由桔梗来守护。
——废话，桔梗手里的四魂之玉可是假的，假的就算了，还是诱惑加强版，交给贵船大社指不定哪天这神社就被妖怪捣了。
那毕竟是高龙神的大社，万一一个没注意真出事就非常尴尬了。
所以桔梗还是强硬的夺回了守护四魂之玉的权利。
而作为给桔梗与四魂之玉提供庇佑的贵船大社一方，贵船大巫女提出在需要桔梗与四魂之玉的力量的帮助的时候，没有生死攸关的大事，桔梗不能推辞。
对于这件事情，桔梗答应得非常爽快，毕竟是她借了贵船大社和高龙神的势，付出一些代价理所当然。
“你还想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将你那个半妖的恋人变成人类吗？”贵船大巫女问道，面带担忧，“妖怪总是不可信的，哪怕是半妖——你确定他最终会利用那份力量变成人类，而不是让自己变成一个完整的大妖吗？”
“我记得那个半妖的妖怪之血是来自于犬大将的吧？他真的会舍弃那样强悍的妖怪之血吗？”
敖凌坐在一边咳嗽了两声——贵船大巫女针对妖怪的地图炮，敖凌有话要说。
贵船大巫女瞅瞅他，默不作声的将目光收回来，也并不准备给这个妖怪说话的机会。
“四魂之玉的力量足够净化杀死很多妖怪了，与其交给那个半妖，还不如……”
“大巫女！”桔梗打断了大巫女的话，面色平静，漆黑的眼中显出幽深的沟壑，“与我达成共识的，是高龙神，不是您。”
意思是说，高龙神都没打那块魂玉的主意，贵船的大巫女更是连觊觎的资格都没有。
贵船大巫女没想到会被这样直面噎回来。
她的表情带着些怒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又强压回去，脸上血色有点重，显然是被情绪影响得厉害。
敖凌在一边捧着茶看看冷静自持的桔梗，再看看面色精彩的大巫女，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看着神道内部撕逼。
桔梗察觉到一旁妖怪的视线，觉得身为巫女在妖怪面前吵起来实在不妥。
她便稍微放软了态度，“若是犬夜叉不幸无法使用四魂之玉的话，那么拿它去净化瘴气，杀死妖怪，或者是供奉，怎么样都好。”
“但是您要知道，就目前为止，犬夜叉在我心中是排在这些事情之前的。”桔梗的态度虽然软和了一些，话却说得十分硬气。
“四魂之玉总是会引来不好的东西，为它而死的人与妖怪已经太多了，哪怕是拿去净化瘴气的时候，都能引来一大群妖怪蜂拥而至，最终为了守住四魂之玉，损失的还是神道的战力。”
“若是能够一次将它的力量用完，就此让它彻底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桔梗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就着跪坐的动作弯下腰来向贵船大巫女鞠了个躬，“请原谅我的自私。”
贵船的大巫女不是不能理解桔梗这样的选择。
的确，神道之中不少明白人都清楚四魂之玉是个祸患。
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四魂之玉的诱惑太强烈了，不管是对于妖怪还是对人而言，它的力量都足够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大巫女沉默着没有说话。
桔梗也弯着腰没有起身。
敖凌喝了口茶，头顶竖着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如同一阵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此时天际已经泛出了浅淡的白色，银色的弯月在晨光之中变得十分暗淡。
杀生丸带着森然的杀意自虚空之中踱步而出，白色的战袍上绽开了数朵鲜血落成的红梅。
姿态高傲的犬妖偏头看向跑过来的黑发妖怪，身上的气势微顿，转过身来直面着敖凌。
他的腰间依旧只有那把散发着浅淡的黄泉气息的天生牙，拢在袖中的手垂在一旁，露出一个小小的指尖，上面满布着伤痕。
敖凌一愣，惊讶的情绪还没能反映到脸上，就被他迅速的收敛了。
他拿出水与治愈的符篆来，伸手握住杀生丸伤痕累累的手，细心的给他将伤口冲洗干净，看着那只手重新恢复如初了，才将之放回去。
然后他拉过杀生丸另一只手反复看了看，确定没有伤痕之后，目光又落在杀生丸战袍的领口，动作顿了顿，不太好意思伸手去扒。
“还有哪里受伤了吗？”敖凌问道。
杀生丸没回答，反手将敖凌握着他的手包住。
“走了。”他拉着敖凌，兴致缺缺的转身向神社外边走去。
敖凌跟在他身后，瞅着银发犬妖的背影，抿了抿唇。
“杀生丸，你是不是不高兴？”敖凌问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没拿到刀还被伤到了，自然是不高兴的。
他加快几步走到杀生丸身边，扯了扯杀生丸的手。
银发的犬妖偏头看向他，冷金色的兽瞳里翻涌着的剧烈情绪直直的撞进了黑发妖怪的眼中。
只是杀生丸的面容依旧无比淡漠，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敖凌抽回自己的手，将腰间的黑色妖刀摘下来，放到了杀生丸面前。
他仰头对上那对冷金色的兽瞳，弯了弯一对上挑的杏眼，抿着唇勾出细微的笑意。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佩刀的话，我的这把刀可以随意使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