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衡放下汤碗:“我再去拿点儿吃的。”
“我也去。”尤尼斯站了身,“你还想吃点儿什么吗?”
加荷多蕾扫了眼餐盘,刚才自己想东想西,一时没注意,竟把碟子里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
“再帮我拿个鸡蛋吧,”加荷多蕾把煎蛋叉回了尤尼斯的盘子,“我不吃煎蛋,油大。”
伯衡漫无目的地在餐盘前游荡。他回想着方才加荷多蕾的回答——不愿意透露朋友的隐私,也即是说,她确实把这里的人当作了朋友。
这一刻,伯衡忽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失策,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种失策是无法避免的,毕竟他不可能提前预知加荷多蕾来到此地后的变化。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才最该料想到,像加荷多蕾这样单纯的而充满浪漫遐思的年轻女人,总是更容易受到来自花花世界的蛊惑。他自己年轻时不也同样沉溺于诗,沉溺于种种不可实现的理想与幻想?
“老师,那边没菜了。”
伯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堆空空如也的餐盘前。
“有的!有菜——”桑塔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推着小车,将车上盛着食物的盘子取下,替换了空盘,桑塔笑道,“放开吃!”
早餐结束后,伯衡跟着加荷多蕾与尤尼斯前往二楼的阅读走廊,孩子们和全体老师此刻也都在这里。
加荷多蕾只待了一会儿,就说要去看朋友,匆匆离开了。
“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伯衡问。
“待到十点,老师要是不喜欢这里,也可以现在回房间,但是在十点前不能出来。”
“为什么?”
“不知道,通知是这样的,”尤尼斯看向窗外,外面的庭院此刻又涌进了一批新的卫队,“可能他们要对行宫先进行一轮搜查?”
“看来是有重要的客人。”
“应该和下午的活动有关吧?我听桑塔说,她昨晚又把厨房钥匙交出去了,这两天又有新的厨子过来。”
伯衡走到另一扇窗边,伸手拨开合上的百叶——什么样的来宾,会有这样的阵仗?
……
“不可能!”加荷多蕾睁大了眼睛,“皇帝?皇帝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里本来就是皇帝的行宫啊,他才是最该在这儿的人,”克洛伊点了两下加荷多蕾的脑门,“你别搞反了!”
加荷多蕾立刻厌恶地拍开了克洛伊的手,克洛伊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
“皇帝是什么样子的?我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呢。”加荷多蕾道,“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好像是个老头子——”
“那是前一任,”吕其蓁道,“现在的皇帝是个小孩。”
“就像克洛伊这样吗?”加荷多蕾十分记仇地向克洛伊的额侧戳了一指头。克洛伊试图去捉加荷多蕾的手,被她轻松躲过。
“只有十岁哦。”吕其蓁回答,“不过他就算六十岁也没用,十二区的皇帝主要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应该没什么人拿他当回事。”
“那今天外面这么多人?”加荷多蕾走到窗口,“而且我们还得一起被关到十点再出门?”
吕其蓁笑了一声,看向克洛伊:“你下午跟我们一起去参加活动吗?”
“什么活动。”克洛伊转过头,看向别处。
“之前跟你说过的,今天下午我们所有人都会去农场那边参加一个集会——”
“我不去,我没兴趣。”
“你是怕见科维希克吗?”
房间忽然陷入沉寂——令吕其蓁与加荷多蕾都有些意外的是,克洛伊竟然没有立刻否认。
所有人都听见她忽然变重的呼吸,克洛伊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不怕见他。”克洛伊道。
加荷多蕾与吕其蓁同时沉了沉嘴角,那仿佛是在用沉默回答了一声并不信服的“好的,听见了”。
“我不怕见他,”克洛伊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表情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怕见他——但我不想见他,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好像我多么舍不得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同他出现在一处似的。”
“那你应该跟我们一起去。”吕其蓁道,“因为我们想喊上你一块儿过去,你要是因为不想见他而拒绝我们,那就还是把他放在了一个更重要的位子上。”
“说了我不去!”克洛伊有些烦躁地回答,“我又没有收到邀请——”
“你有。”吕其蓁忽地从身后拿出一张硬纸片,“我问过赫斯塔了,我们可以邀请你。”
加荷多蕾惊奇地看向吕其蓁——在她手中的那张邀请函上,落款的邀请人确实同时写着她和自己的名字。
吕其蓁向加荷多蕾轻轻眨了下眼睛,加荷多蕾瞬间意会——别拆穿我啊,朋友。
加荷多蕾笑了笑。
克洛伊狐疑地上前,一把取过邀请函。
“……这是你临时现写的吧!都是手写的名字。”
“所有人的邀请函,姓名那行都是手写的,”吕其蓁道,“我和加荷多蕾的邀请函也是,至于是不是临时现写的——当然不是,今天下午每个人的椅子上都会贴姓名卡的,你的位置就在我们旁边,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克洛伊并不高兴,她冷冷地扫了吕其蓁一眼,抓着邀请函往门口去了。
“哎你去哪里?”
“上厕所!”
房间里只剩下吕其蓁与加荷多蕾。
“本来想找机会跟你讲的,太赶了。”吕其蓁低声道,“我觉得上面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更容易让克洛伊感觉到是我们俩一起在关心她,所以就……”
“你什么时候问的?”
“就昨天晚上,谈心沙龙结束以后我去找的赫斯塔……她一直不在行宫嘛。”吕其蓁道,“不过她说了今天会额外加克洛伊的位置。”
加荷多蕾轻哼一声,席地而坐。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树影舞蹈,加荷多蕾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温和幸福。她刚才就猜到了吕其蓁这么做的原因,而当对方真正将这一点说出口的时候,她又感到了某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