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兹皱着眉头,吸了好几口气,终于起身走向礼堂中心的矮桌,抽取了几张纸巾,用力擤了擤鼻子。
整个教室都寂静无声,她发出的每一点动静都显得清晰可闻。她吸了几口气,将用完的纸丢进垃圾桶里,忽然看向帕卡特。
“你相信死后的世界吗,老师?”
帕卡特也望着卢兹:“为什么这么问?”
卢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因为,因为有人说根本就没有死后的世界……”
卢兹话音未落,另一个孩子便抢着开了口:“本来就没有死后的世界,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闭嘴!”卢兹有些厌恶地看向那个孩子,“我没有问你——”
“是你被蛊惑了,所以才整天想着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另一个孩子的声音显得如此愤怒,也因此激起了许多的关注与惊奇,“如果卢卡纳老师知道你今晚在这里说了这些话,他会对我们所有人都失望——”
“纱丽,”帕卡特打断了那个孩子的话,她对她抬起了手,示意她停下来,“现在还是卢兹的分享时间,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等她的分享结束再开口,好吗。”
另一个孩子涨红了脸,尽管她显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但还是暂时选择了忍耐。
“如果你是问我的看法,”坐在地上的帕卡特重新望向了卢兹,“我也不太相信死后的世界。”
卢兹几乎随机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某种希望落空的茫然。
“但是,我也非常确信另一件事,人并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帕卡特道,“我也有很多朋友离世,这几年尤其多……但我很少觉得她们真的离开了我。她们像是更长久地活在了我的身上,和我共享着灵魂的某些部分。”
卢兹站在原地,听着翻译的老师的讲述,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帕卡特身边,朝老人伸出了手,帕卡特接住了。
“……那你会梦见她们吗?”卢兹低声问。
“有些会……有些不会。”帕卡特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但我知道她们始终栖居在这里,她们没有离开我,反而是我,完整地拥有了她们……这是我的想法。”
卢兹再次用手背抹去眼泪,她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了帕卡特的肩膀,帕卡特轻轻拍抚她的背。
人群里,斯黛拉望着这一幕,也落下眼泪,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包,就看见赫斯塔递来的纸巾。
斯黛拉扑哧一笑,立刻转头看向了别处。
“你可以用,”赫斯塔拿着纸巾的手又抬高了些,“这是我的纸巾,我没有帕卡特那么多的规矩。”
“……谢谢。”斯黛拉伸手抽出几张纸,快速地按了按脸,她轻声呼出一口气,“简,我问你个问题。”
“嗯。”
“你梦到过千叶吗?”
“梦到过,”赫斯塔低声道,“好多次。”
“……千叶还是偏心的。”斯黛拉连连摇头,“我多想在梦里见见她啊,结果她也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赫斯塔听得笑了起来,因此得了斯黛拉一个白眼。
赫斯塔并不打算将自己已经与千叶小姐通过话的事实告诉对方,不过这一刻,她忽然好奇起千叶的过去,于是语气平静地开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瓦伦蒂嘛。”斯黛拉的声音带着鼻音,“千叶来过家里好几次,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要跟她交朋友可不容易,麻烦死了。”
“……千叶小姐的朋友很多。”
“是咯,她那么耀眼,一旦她在你的生活里出现过,你就再也不可能忽视她了。”
赫斯塔微微侧头,一时也有些伤感。
不远处,先前表达了愤怒的孩子开始了她的发言,她的每一句话都讲得磕磕绊绊,即便在翻译老师转述前,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强烈的决心和愤慨。
“她身上有一种魔力,会让那些原本和你相安无事的、平庸又寻常的东西突然变得不可忍受,”斯黛拉低声道,“这个人出现了,然后循规蹈矩的生活就变得不值一过。总之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要把自己的人生抛掷到另一条轨道上了——我观察过,她的很多朋友都是这样。”
“……我不太明白。”
“你怎么会不明白?”斯黛拉极快地扫了赫斯塔一眼,再次抽了一张对方的纸巾,“我从来没有在谁身上感受过像千叶那样的生命力,她对整个世界的好奇、热情,她不断尝试新事物的勇气,在各种危险和绝境中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几乎是这个世界给我的一个信号,一个礼物……”
“你的这些话和千叶小姐说过吗?”
“我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说出来让她取笑吗?”斯黛拉看了赫斯塔一眼,“别说她从前在的时候我不会讲,就算是现在,我也不会在她墓前讲这些,太尴尬了好吧。”
赫斯塔再次笑了一声。
正此时,桑塔从礼堂的另一侧靠近,俯身在赫斯塔耳边说了什么。
赫斯塔调整坐姿,准备起身。
“……你要到哪里去?”斯黛拉问。
“不能放着克拉尔在行宫里乱逛,”赫斯塔轻声道,“我还是出去一趟,把这两个人的事都解决了再说。”
“要我跟你一起去么?”
“不用,”赫斯塔道,“我去找司雷。”
……
夜间的行宫温室弥散着暗香,一些夜间开花的植物正在绽放。温室中间摆着一张茶几,伯衡仰躺在旁边的竹椅上,克拉尔在她附近踱步。
“这么说来,你以前还在第三区生活过?”克拉尔道,“我记得这位监察官在进入 AhgAs之前是在修道院生活——你说你跟她是旧相识,那你以前也在修道院待过喽?”
伯衡忽地感到一阵悚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向外人讲述自己同赫斯塔是旧相识,但他从未料想过有谁像克拉尔这样,突然抛出一个具体的推测。
“再不然就是荒原,”克拉尔道,“但应该不是?”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