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圣彼得的脸色顿时大变。
哐当!
接待厅的大门被猛地踹开。
十几名宫廷近卫鱼贯而入,手握军棍,三层外三层内将大厅团团围住。
厅内三人全都惊得站起。
总监茫然错愕地环顾四周,两名神官则脸色阴沉,眉宇间压着一股怒火。
也在这时,一名白发青年大步流星地迈入室内,黑袍飘飘,赤瞳锋利,周身杀气冲天。
看清楚来人的脸后,圣彼得瞬间没了方才的慵懒,整个人像是应激的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白发青年,右眼的金瞳闪烁,压抑着火气开口:
“宰相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宰相阁下?
他就是那个黑袍宰相?!
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总监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那名顶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帝国日报》上有关于对方种种或反面或负面的报导。
齐格飞没搭理那神棍,径直走到总监面前,伸出手语气郑重:
“安德森先生,我昨日才刚回王都,不知贵剧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啊?”
总监愣愣地发出一声迷惑的感叹。
什,什么有失远迎?
摩恩接待一个外地剧团,现在需要宰相亲自出面了?
难道是因为薇薇安娜?
勇者的同伴就这么有排面吗?举办一个演唱会,都能够惊动齐格飞这样的大人物啊!?
也不怪总监惊愕,作为一个老奥菲斯人,他对于国家机关的敬畏,要远远超过宗教和冒险者公会。
黑袍宰相作为摩恩王国实质上的政治首脑,在总监的视角,这种感觉就好比剧团到伦蒂姆德演出,结果皇帝陛下亲自到场,为他们接风洗尘一样的魔幻。
他猛地回过神,额头迅速沁出冷汗,手掌在裤腿上抹了又抹,缓缓伸手回应:
“宰相阁下,幸……”
“诶,都是老相识了,直叫我齐格飞就行了~”
齐格飞猛地一把握住他的手,非常热情地抖了抖。
老?老相识??
与齐格飞素未谋面的总监满心茫然,可看对方无比热切的样子,又不像是作假。一时间他总感觉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这还真不是齐格飞信口胡诌。总监虽然不认识齐格飞,但他绝对认识“齐格鲁德”。
“事情我已经听外交厅汇报了。眼下正值摩奥和谈,贵剧团作为奥菲斯的和平使者,远道而来献上和平巡演,齐格飞身为王国宰相,自当全力支持!”
宰相语气温和、措辞得体,总监却听得一头雾水。
和平……大使?
什么和平大使?
这一个字一个字他全听得懂,可为什么连起来就完全无法理解了呢?
不等他开口,齐格飞已接着往下说,语速飞快:
“刚才我在门外,也听到您与教会的谈话。请放心,事关摩奥两国的和平、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危,这份公道我必为贵剧团讨还。摩恩是个热爱和平、亲切友善的国度,绝不会让几颗老鼠屎坏了两国之间的友谊。”
总监只听着这话头越说越不对头,越拐越激进。怎么几句话的功夫,自家演唱会居然就扯上了摩奥关系、百姓安危,甚至战争走向?
霎时间,冷汗淋漓而下。
安德森总监慌忙开口:
“阁下,您恐怕是误会了,我们——”
“来人!”
齐格飞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转头沉声一喝:
“送安德森先生先回旅舍!”
“是!”
两名近卫立刻上前,左右一夹,几乎是把人架着抬了出去。
厅内只剩下两名神官,脸色难看得发青,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教会如今群龙无首,罗德里克王子又不在国内,齐格飞此刻是名副其实的无人能制。他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接待厅,就说明整个大圣堂早已被其牢牢控制。
若是这时候因为恼羞成怒出手,反倒是送上了借口。
枢机主教思忖片刻,压下怒火,弯腰赔笑:
“宰相大人,您的话我们都听见了。若是为了国家和平,这场演出——教会自当鼎力支持。”
齐格飞却像根本没听见,双手背在身后,悠哉踱步。
他左瞧瞧墙上的浮雕,右看看水晶吊灯,指尖在柱子的雕饰上轻轻滑过,神情自若地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修得不错嘛~”
自从他把阳光大圣堂炸了个稀烂后,齐格飞就再没关心过太阳神教的死活。
毕竟教宗沙利叶让路西法打成了植物人;圣徒首席,那位“神之识”犹大更是被炸的生死未卜。
十圣徒中,“左翼”赛琳娜,“舌”伊芙与“识”犹大,都两年间让齐格飞或直接或间接得给端掉了。
可以说,教会内部能够话事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齐格飞自然也懒得再把精力浪费在这帮残兵败将身上。
不过现在看来……
他扫视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教堂。
刚进门那会儿他就发现,自己当初炸毁的穹顶,如今已经修得跟新的一样。看来这大半年里,教会不仅没崩盘,反倒恢复得比预期还快。
经过这样的大变,王都民众信仰居然没垮,只能说明两件事:教会的资金链深不见底,以及它背后的那只手堪称神通广大。
枢机主教强撑着笑脸:“这都是罗德里克殿下功劳……”
他搬出太阳神教如今最大的靠山——罗老二!
意思很明显:摩恩可不止你齐格飞一个太阳。
然而——
“偷税。”
齐格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枢机主教的老脸猛地一僵。
齐格飞环顾四周,忽然眼神一凝,视线落在窗边一台古色古香的柜式留声机上。
“诶呦,还有惊喜!”
他走上前,摸了摸花梨木的柜身,啧啧称奇:
“你们怎么弄来的?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啊。”
摩恩对于奥菲斯的工业产品的流入向来有着极其严密的管控,附带高额的关税。这个传统要追溯到蔷薇王后当权的时期了,为了就是防止摩恩和比蒙一样变成奥菲斯的经济殖民地。
而奥菲斯方面也普遍将摩恩贵族当成人傻钱多的韭菜,什么手表、留声机全是翻十几倍后再卖过来的。
所以,在摩恩,正规渠道买来的留声机几乎没有。绝大多数只有一个来路——
枢机主教立刻抢话:“哦,这是阿尔维斯公爵赠——”
“走私~”
冷硬的声音再次掐断话头。
枢机主教的脸皮已是一片铁青。
“加上刚才阻碍和平巡演,破坏两国外交……”
齐格飞一边转身,一边掰着手指:
“叛国。”
他抬起视线看着俩神官,歪了歪头,语气玩味:
“三项重罪,我应该直接判死你们几次啊?”
“齐格飞!你欺人太甚了!!”
忍无可忍的圣彼得终于怒吼出声。
无法不愤怒,眼前这个男人不但在南境大肆打压太阳神教,还是爆破阳光大圣堂的罪魁祸首。
如今,甚至还赤裸裸要栽赃陷害他们。
就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可是“神之右眼”,圣徒彼得!
十圣徒自古以来都是超然于君权之上的存在!
呼啦啦——
却听一阵整齐的破风声,十几名宫廷近卫齐刷刷地抽出军棍,一根根黑铁制的棍身在灯光下散发着寒冷的光泽。
齐格飞横眉怒目地冷喝:
“以下犯上,本相的大名是你能叫的?给我打!”
近卫蜂拥而上。
彼得右眼金光一盛,一道球形金色屏障在胸前骤然展开。
军棍砸在屏障上,炸出刺耳的嗡鸣。
枢机主教躲在彼得的屏障后,嘴皮嗫嚅飞快祷告,一颗耀眼的光球在半空中凝聚,射射出数道灼热光束,将近卫阻退。
两人一攻一守冲破人群,试图突围。
轰!
雷霆炸起,一道赤红的流光平地而起,以肉眼难辨的高速劈斧般击向屏障。
咔嚓一声,圣彼得的护罩仿佛玻璃般破碎。
齐格飞飞起一脚蹬在枢机主教的心口,后者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
【傲慢权杖】高高抬起,冲着彼得的脑壳就是当头一棍!
砰!
鲜血迸溅。
圣彼得只觉得眼前发黑,大脑天旋地转踉跄着跌倒在地。
齐格飞脸上满是戾气,俯视倒在地上的彼得。
“我他妈就是欺你了,你又能怎么样?昂!”
权杖攥紧,棍影如暴雨般倾泻落下。
显而易见,宰相大人夹杂着不少私人情绪。
万里赤土落地狼王身死、和谈前夜让女武神暴打、谈判之中遭夏洛克与摩根夹击、谈判结束与蕾娜诀别……
齐格飞这段时间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所有压抑的负面情绪此刻如决堤洪水,倾泻在对面这个倒霉的圣徒身上。
砰砰砰砰砰!
黑金权杖在空气中挥舞出无数残影,剧烈撞击中,金属劈击肉体发出闷响,骨裂声不时迸发。
周围近卫看得心惊肉跳,谁也不敢上去阻拦,只是目不转睛地观摩宰相的每一次挥棍动作,再三吞咽唾沫。
那真可谓是——
挥棍有速度,
甩棍有角度,
出棍有力度,
棍棍显态度!
当然,齐格飞也不是纯粹为了发泄。
他此来是为了确定几件事。
第一,【伊甸】与教会之间是否存在实时情报沟通;
第二,【伊甸】是否对【奇兰】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第三,【伊甸】对自己了解多少;
第四,【伊甸】会用什么方式支援太阳神教。
而就目前看来,前三者都没有。
这可以从圣彼得对自己的态度中看出,他显然并不知道齐格飞就是勇者齐格鲁德的事实。
这也就证明,【伊甸】虽然作为上行血管,但不具备俯瞰奇兰的情报优势。
而对于齐格飞的了解,也就只停留在他是黑袍宰相,他在恶整太阳神教的程度。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上行血管真能对下行血管无所不知的话,每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冒险者死在探索的迷宫里了。
棍如疾风,风声呼啸不停。
圣彼得原本还会本能地伸手抵挡,发出阵阵痛哼和惨叫,但随着权杖一次次落下,他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
从一开始试图抓棍子,到后来只能蜷缩身子护住头部,再到最后死蟹一只,一动不动。
齐格飞看着脚下被揍得不成人形的彼得。
哥们进气多出气少,眼看是不活了。
他当然留手了,否则第一棍下去,这小子的脑袋就和西瓜一样炸了。
现在,第四点也确信了。
圣徒被打成这样,都不见有天神下凡,看来【伊甸】想增援【奇兰】也没那么简单。
齐格飞长出一口气,瞥了眼烂泥似的彼得,冷哼出声:
“老子打不过奥菲斯,还治不了你们!?”
跟奥菲斯人比,这些神棍那简直就是臭鱼烂虾。
他甩掉手杖上的血渍,扭头冲一众近卫道:
“都给我带走,关进大牢!”
“是!”
十几名近卫立刻应声,分成两组开始清场。
齐格飞转身走向门口,刚踏出几步,又忽然停下。
“哦还有——”
众近卫纷纷立正肃穆。
宰相一抬下巴,指了指角落里那台精致的留声机,往地上啐了一口:
“把那玩意儿给我砸了!什么档次跟我用一样的留声机?”
…………
“事情大概就这样……”
酒桌边,诗人小姐耷拉着脑袋,一脸蔫巴地把来龙去脉说完。
“虽然总监还在和教会交涉,但我看希望不大了。”
胡德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才问:
“这事儿你和队长说过了吗?”
“说了呀!”
薇薇安娜抿了一口奶啤,嘴唇挂着一圈白白的泡沫。
“但是齐格鲁德根本不理我,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来王都。”
他来了,你放心。
精灵游侠在心中暗自腹诽。
“你也是!你们从来都不回我消息,连我的初舞台都没来捧场!就我一个人瞎起劲……”
她说着说着,语气带了点鼻音,脸颊泛红,显然喝得有些上头。
“我那是因为被——”
胡德刚要解释,可话到一半就梗在喉头。
被哥布林俘虏这种说出来可不那么光彩……
他摆摆手,岔开话题:
“算了,演唱会的事你不用担心,有形的大手很快会发力的。看看史页,说不准已经有回复了。”
“怎么可能啊。”
薇薇安娜努了努嘴,但还是翻开史页。
就见那一整页花花绿绿、贴满小表情的留言底下,赫然多出了一行冷冰冰的笔迹:
引用:【教会的人不肯帮我们……】
回复: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