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虽然起了大风,寒意凛冽,可汉南洞大宅的客厅里,却暖意融融的。
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富姐盘腿坐着,怀里搂着肉墩墩的李椽,李笙则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在她腿边滚来滚去。
洪罗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捧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和两个娃。
大小姐膝上摊开一本色彩鲜艳的韩文儿童认知画册。
“来,笙儿,椽儿,看阿妈这里。”大小姐声音温柔,指尖点着画册上一个大大的红苹果,用韩语问,“这个是什么呀?”
李笙立刻扑过来,小胖手指着苹果,奶声奶气地喊:“杀过啦”(sa-gwa,苹果)
“不对,不是杀过啦,是sa-gwa,你念,sa-gwa!”
“傻瓜!”
“哈哈哈~~~”大小姐笑着摇摇头,又看向怀里的李椽,“椽儿,跟阿妈说,sa-gwa。”
李椽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图画,小嘴动了动,清晰地吐出:“撒呱~~~”
“哎一古,我们椽儿真棒!”洪罗新在一旁拍手,眼睛笑成了月牙,“发音多准!”
李笙看到洪罗新夸李椽,倒是不甘示弱,小胖手一伸,指着下一页一只黄色的小狗,抢着喊,“汪汪!”
喊完,还抬头挺胸看了大小姐一眼,那意思,对不啦?
“汪汪也对,不过,那是叫声,名称应该念盖~~”大小姐纠正加鼓励道,
“盖?”
“对,小狗,盖!”
一旁的李椽,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嘴嚅动了两下,发出一个清晰又轻软的音,“盖。”字正腔圆。
“哎一古,wuli椽儿发得真准,”洪罗喜忍不住笑着放下茶杯,鼓起掌来。
李笙见弟弟被表扬,也不甘示弱,卖力地大喊,“盖,汪汪汪,盖!!”
一边喊还一边儿在地摊上蹦跶,活力十足。
大小姐笑着搂住活泼的女儿,亲了下她的脑门,“内~内~wuli笙儿也棒,声音最大了,来,我们看下一个。”
她又翻过一页,指着一颗红彤彤的草莓,“这个呢?ttalgi。”
“哒~gi!”李笙抢先喊道,发音依旧带着她特有的、理直气壮的跑调。
李椽则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图片,然后抬头看着妈妈的口型,慢吞吞地、清晰地跟读,“ttal-gi(哒儿gi)。”
“呀!椽儿真聪明!”大小姐摸摸儿子的头,又笑着捏捏李笙的小胖脸蛋儿,“笙儿是哒gi,翻译成汉语,就是蚂蚱,不能吃的。”
洪罗喜被外孙女逗得前仰后合,“哎呦,我们笙儿这口音,跟你阿妈小时候一模一样,舌头打不了弯的。”
大小姐笑着,继续翻页,指着松软的面包,“baang!”
“胖!”李笙喊,发音倒是接近。
“棒!”李椽念。
“u-yu,牛奶~~”
“偶油!”李笙。
“唔余!”李椽。
“ba-na-na,香蕉~~~”
“巴娜娜!”李笙对这个词似乎特别有感觉,喊得特别响亮。
“帕娜娜~~~”李椽依旧稳定输出。
一串儿下下来,李笙像个精力充沛的小喇叭,每个词都抢着说,但总差那么点意思,不是多了个音就是少了点韵味。
李椽则先听,然后给出一个近乎标准的复述,得到表扬时就腼腆地抿嘴一笑,身子悄悄往大小姐的怀里又缩进一点。
洪罗新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笙儿学得快,就是调子跑得没边儿咯,椽儿慢是慢点,可发音要准确多了呀,一个快,一个好。”
李富贞也发现了,女儿是典型的热情派,学什么都冲在前面,发音大胆但经常跑偏,带着一种我念了就是对的的自信,儿子是观察派,不急着开口,先看口型,听发音,再小声跟读,力求准确。
亲昵的挨个和俩娃碰了碰脑门,画册继续翻动,这一页画的是家庭成员,有爸爸、妈妈、孩子,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大小姐指着画片里的妈妈,刚要开口,就听到背后靠着的沙发上,一阵嗡嗡声。
扭过头,拿起来看了眼,一条短信出现在上面,一手摁着要抓自己手机的李笙,一手点开信息。
只见上面一行字,“柳泰信、郑宇哲已被控制,朴在勋逃去了马尼拉,已联系当地警方。”
大小姐抿了抿嘴,“啪嗒”一声,合上手机,扔到一边,笑着继续。指着画片,“来,这个念eom-ma,妈妈。”
“阿妈!”李笙和李椽异口同声,这个称呼他们最熟悉。
“这个是a-ppa,爸爸。”
“阿爸!”先是齐声,可李笙后面又喊道,“秃!”
“啊,哇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秃”字,连洪罗新都听懂了,捧着心口和乐得东倒西歪的大小姐一起大笑着。
“哎呦,可不能这么说,你爸要是听见了,回头打你屁屁!”
“老奶奶,不怕!”
“富贞,笙说什么?”
“她说,不怕,有老奶奶在。”
“哈啊啊啊~~~”洪罗新的笑声更大了,一把把李笙抱进怀里,亲了又亲,“哟,这么小点儿就会找靠山了啊,你个小机灵鬼哟。”
李笙瞧见外婆笑,也张着嘴跟着傻乐。
大小姐看着女儿,无奈的叹口气,又指着画片上的小孩子,“a-gi,宝宝)。”
“阿几!”李笙喊。
“a-gi!”李椽念。
接着,大小姐指尖移向一位头发花白、笑容慈祥的老奶奶画像,“we-har-meo-ni,外公。”
李椽盯着画像,又看看坐在沙发上的洪罗新,小嘴清晰地吐出:“外哈拉姆尼!”,带着幼儿特有的含糊和拖长音,说完,指了指一旁的洪罗新。
“哎哟,我的乖孙。”洪罗新喜滋滋地应了一声,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开,“我们椽儿真聪明!”
李笙也喊道,“哈姆尼!”发音更简化,喊得还挺起劲。
最后,大小姐戳在画像上一位同样头发花白、坐在摇椅上看书的老头身上,“we-hal-a-beo-ji,外公!”
俩娃头碰头,瞅着画像,一起清晰地喊出“歪哈拉不及!”
洪罗新笑着打趣,“呀,外公倒是喊得倒是挺顺哟。”
就在这时,李笙忽然伸出小手指,用力点了点画册上那位“歪哈拉不及”老爷爷的画像,然后,小脑袋猛地一抬,望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
小嘴抿了抿,然后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旁边李椽的袖子。
李椽被拽得一愣,扭头看姐姐。
李笙也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拽着弟弟的袖子,小胖腿一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另一只小手指着楼梯上方,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小脸上带着一种“跟我来”的意思。
李椽似乎明白了,反手也抓住李笙的小手,嘴里嚷嚷着,“走,走!”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楼梯那边跑。
“诶诶?这俩,你们要去哪儿?”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大小姐连忙柔声问,“你要拉着弟弟去哪里呀?”
李笙停下来,另一只小手指着楼梯,回头看向阿妈,脸上带着“这还不明白吗”的表情,用那个大嗓门嚷道,“外!哈!拉!不!及!”
紧接着,又蹦出两个中文词,“走!看看!”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外公在楼上,走,我们去找外公!
说罢,不等再回应,她便一手紧抓着李椽,一手挥舞着,迈着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像只摇摇晃晃的企鹅,目标明确地朝着书房门口“进攻”而去。
“这两个小家伙.....”大小姐和洪罗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又赶忙起身跟上去,一手拎着一个,上了楼。
“走,瞧瞧外公在干嘛?”
。。。。。。
二楼,书房厚重的木门虚掩着,一盏古董台灯散发的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将屋内有些沉甸的气氛送了出来。
堆着各种文件的桌后,李建熙裹着一件深色的羊绒开衫,深陷在高背扶手椅里,脸上有些疲惫,可眼神依旧锐利,落在对面,风尘仆仆,刚刚结束了两个月的丑国之行回到家的李载容身上。
看到父亲用指尖点着桌面上的一份蓝皮文件,发出极轻微的“嗒、嗒”声,李载容攥了攥微潮的手心。
忽然,李建熙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像是寒风吹过冰面。
“所以,3亿...刀,载容,这就是你带队奔波数月,动用巨量资源,给出的最好答案?”
李建熙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绷紧的弓弦,透出危险的张力,“海力士只罚了1.85亿。我们,要付出几乎双倍的代价,来买一个不起诉?”
李载容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背脊挺得更直,试图解释,“阿爸,情况是不同的。”
“英飞凌、海力士认罚的时间更早,配合度更高,起到了分化联盟的作用,造成了我们的被动.....而我们和美光,被丑国那边认定为最主要的策划者和最大受益者。他们的调查重点始终在我们身上。”
“能保住所有高管不被追究刑事责任,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后续的引渡、个人声誉、甚至集团运营都会受到难以估量的冲击。这3亿里面,很大一部分是为此支付的溢价.....”
“溢价?”李建熙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然依旧克制,但那股不满已如实质般压向李载容,“什么时候,我们需要靠支付巨额溢价来祈求别人的宽恕了?我要的是撕开对方的防线,不是去计算赔多少赎金更划算!”
李建熙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下来,目光刀锋般刮过李载容的脸。
“至于你说的、找的,那些人,所谓的关键人物,他们拿到巨额佣金时,是怎么向你保证的?最终又做到了多少?你心里、和谈判团队,到底有多少准确的分辨?”
要是以前,李载容的脑子估计早已经乱了,可这些年锤炼和磨砺出来的坚韧的心性,还是让他硬顶着说道。
“从K街的顶级游说公司,到两院商务委员会、司法委员会的关键议员,包括主席和资深成员,我们都强调了三松对丑国经济和就业的贡献,以及此案可能对全球半导体供应链稳定性的影响。”
“之后,我们又私下里拜访了丑国的贸易代表办公室的几位高级官员,陈述了此案若重罚可能引发的贸易摩擦风险,以及三松之后和丑国在技术研发和产业合作上的诚意,通过他们向司法部高层传递了和解的意向。”
“这些人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倾向性,几位重量级议员私下表示理解三松的立场,认为处罚应适度,避免伤及无辜。商务部方面也表示关注。”
“但问题出在直接负责这件事的反垄断事务负责人休伊特身上,她的态度非常强硬,坚持认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所以?”李建熙面无表情。
“所以,我们调整了策略,将重点放在法律和证据层面。”
李载容语速加快了些,“我们组织了最顶尖的法律团队和内部合规专家,花了大量时间梳理历史交易记录、内部邮件和会议纪要。”
“之后,向司法部提交了超过七千多页的证据材料,核心是证明三松在相关时间段内的定价决策主要基于市场供需和成本变化,而非与其他厂商的协同行为。”
“尤其,我们重点反驳了司法部掌握的几份关于密会的记录,指出其存在时间错位或语境误读。”
“3亿已经比最初的5亿少了40%,而且,避免了更严厉的结构性处罚,比如强制分拆或者限制市场份额,这对公司的长远发展至关重要。”
李载容一口气儿说完,带着股子爱咋咋滴的心态,屏息凝神的看着面前的那本蓝色封皮。
李建熙盯着强行解释的儿子足足有十秒钟,这才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你这种急于破财免灾、寻求稳妥了结的姿态,让对方看清了我们的底线,才敢开出这样的天价?”
李载容的脸色微微发白,带着一丝辩解式的分析,“阿爸,我理解您的不满。”
“但请相信,这已经是综合评估所有风险后的最优解。丑国司法部的调查体系....他们的证据搜集能力、法律程序的严谨性以及在此类国际案件上的强硬立场,这次远超我们最初的预估。”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谈判,可以靠关系和筹码碾压。这已经是一场法律战,是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下进行的防御。”
“我们必须承认在某些规则领域,我们并非主导者。保住管理团队,就是保住了公司未来的稳定和声誉,避免更大的震荡。”
“这笔罚金,虽然高昂,但相比于可能出现的刑事责任和后续无穷无尽的集体诉讼,它.....是必要的代价。”
“必要的代价?”李建熙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冷峭的弧度,“载容,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儿么?”
“......”
“就是太习惯于在别人画好的框框里思考代价!”
“他们用法律做武器,我们就只会想着如何赔钱求饶?为什么不想想,如何让他们动用这项武器时,自己也感到疼痛?”
“我们的下游客户呢?我们的盟友呢?国会的贸易关切呢?这些难道不能成为我们反击的筹码?你是在和他们打官司,还是在和他们做交易?”
李载容被父亲一连串的质问逼得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父亲,当时的局面下,快速了结、控制事态蔓延是首要目标。旷日持久的法律战带来的不确定性,对市场信心和股价的打击可能比罚金本身更.....”
“短视!”李建熙猛地一敲桌子,虽然力气不大,但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公司能走到今天,不是靠每次被人用规则敲打时都乖乖掏钱,是靠敢在寒冬里逆势投资dRAm,是靠咬着牙把质量做到极致,是靠比对手更狠、更准、更能忍耐!”
“还有,为什么最终是3亿?为什么不能再压?为什么不能像当年处理cRt反倾销案那样,找到关键点,一击必杀?”
“你的游说,为什么没能撬动司法部那个女局长?是关系没到位?还是筹码不够重?”
“你的证据,为什么没能彻底推翻他们的指控?是证据不够有力?还是团队不够专业?”
“因为,”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李载容感到后背渗出了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到来自对面的压力一松。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3亿就3亿吧。”
李建熙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协议,话里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对儿子艰难处境的认可,但又带着提醒。
“这次,你至少守住了底线,没让自己人进去,从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收获。但是载容,你记住,三星的未来在你肩上。这种全球性的危机,就是对你能力最直接的考验。。
“这件事背后反映的问题,更值得警惕!”
“它反映出你对根本规则理解的欠缺,更反映出,你在处理这种高压、复杂局面时,魄力还不够,手腕还不够硬!”
“商场如战场,尤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有时候,需要更强势,更.....要脱离规则看规则。别只想着交易、妥协,而忘了斗争,有技巧的、处于弱势地位的斗争。”
“李乐曾经给我说过一句教员的话,好好琢磨琢磨,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这句话,你.....”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歪哈拉不及!”
家领导种的辣椒 当观赏植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