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上午，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一咬牙，套上外套又跑了出去。
站在熟悉的住楼下，我纠结半晌，最后在楼下的小商店买了一箱牛奶，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踏上楼梯。
我敲响了房门，里面却迟迟没人回应，望着毫无动静的大门，我焦虑的得想打退堂鼓，可来都来了，我又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种未知的等待是折磨的，就在我打算放弃回家的时候，门却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条缝，门后露出一只眼睛往外张望，我则透过门缝看清了门后的向叔。
“向叔，是我，程诺。”
闻言，门这才从后面完全打开，当我看清向叔此时的状态后，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坐在轮椅上的向叔牵强的朝我一笑，有些不敢面对我的目光。
我关上门，将奶放到柜子上，推着他回到客厅，望着空荡荡一贫如洗的房间，一时沉默，偌大的客厅，除了一张简单的折叠桌和几个小凳子，还有一个碳火正旺的火盆外再无其他。
向叔见我沉默，羞愧难当的招呼我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
“向叔，家里的东西呢？还有向彤呢？”
向叔避开我的目光，转着轮子走到窗口，背对着我将关紧的窗户打开，冷风一下子卷走屋内让人发闷的暖气，我跟到他身后，只见他默默的擦拭着眼泪。
见到我站在旁边，向叔赶紧胡乱抹了一把，小声道：“向彤一早就出去了，家里的……家里的东西都被我卖了。”
我一时无言以对，尽管我早有预料，但也无法相信，一个好好的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见我不说话，向叔再次红了眼眶，似乎是自责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道：“小诺，叔叔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向彤，叔叔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答应叔叔，你带向彤走好不好，叔叔求你了……”
向叔拉着我的手就要从轮椅上起来，他要给我跪下，可我又怎么忍心看他这样。
我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压抑得说不上话，看着向叔苦苦哀求的样子，也许他真的知道错了，迷途知返，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尽力安抚他的情绪，他却一拳又一拳砸着自己胸口，好像要用这一拳又一拳打醒自己的良知。
正当我极力阻拦向叔的时候，门又开了，只见向彤提着袋子从外面回来，见到向彤，向叔激动的情绪立马平复下来。
向彤冷冷的看着他，向叔在她的目光下欲言又止，将头勾了下去。
我则松了一口气跑到向彤身边，拉着她进了厨房。
“你来干什么？”她罕见的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将手从我手中抽出，冷声道。
“我来看看你和向叔。”
“现在看了，你可以走了吧。”向彤不耐烦的看着我。
“你怎么了？能不能不要像吃了枪药一样。”
“我的事不用你管！”向彤再次倔强的盯着我。
我有些不理解的怒道：“你跟我发什么脾气。第一我没有惹你，第二刚刚向叔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应该跟他好好谈谈。”
“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和我较什么劲！今天我要不过来，你知不知道向叔可能会想不开，会一氧化碳中毒，他会出事，你知不知道！”
“他要死你让他死好了，要不是因为他，我的生活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他不是要死吗，给他机会让他死啊！”向彤咬牙切齿的看着我，我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深深的怨恨。
我心一沉，我深知因为向叔，向彤的日子过得特别难，特别艰苦。
向彤见我沉默，转身从案板上拿起菜刀就要冲出去，惊得我回过神来赶忙拦住她，一番争夺中，她手上的袋子被划破，里面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我一个不留神，被她挣脱，追着她跑出厨房，她已经站到向叔面前，将菜刀递到他手上，痛苦的怨恨道：“你不是要寻死吗，你死啊，拿刀从胸口捅进去，你死了我就不恨你！”
向叔拿着刀无言的盯着向彤，然后笑了笑，竟真的握着刀把狠狠的朝自己胸口捅去，我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在我面前发生，我痛心的闭上眼睛，已经不想面对接下来血腥的场面。
“不要！”
我听到一声惊呼，是向叔的，我赶忙睁开眼，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向叔呆滞的握着刀把，刀头及时的停在了向彤拦在他胸口的手臂面前。
向彤泪流满面的望着他，痛苦的失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连死都不怕，以前却那么混蛋！……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向叔手中的刀落到地上，他哽咽的望着向彤，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这个存在了24年的女儿。
或许刚刚，他真的想用死来成全女儿对自己多年的恨意，可现在，他却无力的发现，就算自己真的死了，也无法弥补对女儿这么多年的亏欠，看着向彤蹲在地上掩面痛哭，他真的认识到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责。
他缓缓将手放到向彤头上，却被向彤一手拍飞，在他的注视下，向彤跑进卧室将自己锁了起来。
即使隔着房门，依旧能听到她的哭泣。我站在原地，望着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年的向叔，谁也没想到事情一下子会演变成这样。
向彤对向叔的怨恨肉眼可见，如果不是向叔的所作所为，向彤的人生和现在肯定是天差地别，可现实没有如果，她的一生都因为自己的父亲毁于一旦，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和向叔脱不了干系。
悔恨的泪水止不住的在向叔脸上流淌，我沉默的推着他回到房间，他却想一个人待会儿，孤独的望着窗台外的树枝，落寞倾泻，压在他孤寂的背影。
我关上房门退出，转头看向另一扇关上的房门。目光好像穿透了木门，看到了向彤痛苦挣扎的样子。
若隐若现的哭声搅动我的神经，让我不由自主的走到那扇门前停下，听着门后的哭声一点点在耳中加深，心中开始不忍的绞痛。
手放到门把手上，门没有反锁，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朦胧的哭声骤然变得清晰，一眼便看到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痛哭的向彤。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向彤抓着头上的枕头将头压得更紧，蹬着腿哽咽着威胁道：“坏人，你们都是坏人，都别来烦我！……走开！不然拿刀捅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