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熙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人群的，只觉得周围的人影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鹏城的晚风卷着细雨吹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裙摆，那股寒意像无数根细针，顺着毛孔钻进骨头缝里。
高跟鞋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踉跄，好几次差点崴脚，她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肖扬搂着秦梦妍的画面，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冷又沉。
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斑，倒映在积水里，随脚步晃动成破碎的光影。
路过一家 24 小时便利店时，玻璃门自动滑开，暖黄的灯光短暂地包裹住她，货架上的关东煮冒着热气，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提示电量低，这才恍惚发现，已经快午夜了。
打开家门的瞬间，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墙上挂着的合照。
照片里，她和肖扬在海边笑得灿烂，他搂着她的肩，她的头靠在他胸口，海风吹起两人的发丝，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翻滚的浪花。
黄熙蓉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肖扬的笑脸，突然捂着脸蹲在地上。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无声的哭泣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咚咚咚 ——”
敲门声响起时，黄熙蓉以为是幻听。
直到声音再次响起，她才慢吞吞地起身，胡乱抹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心情，警惕地问道：“谁？”
“黄老师，是我。” 周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雨水的湿气。
“我能进来吗？”
黄熙蓉开了条门缝，看清来人后惊得睁大了眼睛：“周颖同学？！”
周颖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的眼眶红肿得像核桃，眼下还有淡淡的淤青，手里攥着的纸巾被雨水泡得发皱，碎纸屑粘在指缝间。
看到她这副模样，黄熙蓉的心猛地一揪。
黄熙蓉侧身让她进来，关上门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周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扫过书架上并排摆放的情侣杯 —— 那是肖扬在她生日时送的，说 “以后喝咖啡用这个，一对才像样”；
扫过沙发上肖扬常盖的灰色毯子，边角还留着他不小心蹭上的咖啡渍；
最后落在墙上的合照上，照片里肖扬的笑容刺眼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原来...... 你们已经这么好了。”
周颖的眼泪掉得更凶，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拼命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黄熙蓉听到这话，眼中闪过震惊，喃喃道：“你跟肖扬....”
周颖转过身，流着泪的眼睛盯着黄熙蓉，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所以，他从来没跟你说过我.... 对么？”
黄熙蓉心头像压了千斤重担，只能机械地摇了摇头，瘫坐在沙发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沙发上的遥控器，电视 “啪” 地一声开启。屏幕上正在重播酒店现场画面，记者激动的声音和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此刻最讽刺的背景音。
黄熙蓉拿起遥控器想关掉电视，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 “肖扬” 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连呼吸都跟着停滞了。
“接吧。”
周颖抹了把眼泪，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痛哭流涕的人不是她。
黄熙蓉刚要按动接听键，周颖突然按住她的手。
女孩的指尖冰凉，像块冰疙瘩，眼神却异常坚定：“不要给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
“为什么.....？”
黄熙蓉看着周颖通红的眼睛。
突然明白了。
她们都还没准备好，或者说，都还没勇气戳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害怕那最后一点念想也化为泡影。
黄熙蓉紧紧抿着嘴唇，轻轻点头：“好。”
电话接通的瞬间，黄熙蓉深吸了一口气。
“喂？” 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
“熙蓉，你看到新闻了吗？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肖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经历过惊吓的沙哑，背景里还有隐约的人声，“熙蓉，你还好吗？”
“嗯嗯嗯，我没事，看到新闻了，吓死我了。”
黄熙蓉盯着地毯上的纹路，感觉每说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那些藏在喉咙里的质问，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手机快没电了，我充电。你没事就好。”
“好，你早点休息，注意安全。”
“你也是，注意安全。”
黄熙蓉匆匆挂了电话，手机从掌心滑落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看着黑屏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没过两分钟，周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脸，接起电话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肖扬？你没事吧？我刚看新闻吓死了！”
她对着电话说着 “你有没有受伤”“秦学姐怎么样了”，语气时而紧张得拔高，时而松一口气般放缓，表演得天衣无缝。
可黄熙蓉坐在对面，清楚地看见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砸在米白色的沙发套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慢慢晕开。
“好啦，你赶紧休息吧，别太累了。”
周颖挂电话时，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轻快，可那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手机刚放下，她就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像被掐住喉咙的小猫，听得人心头发紧。
黄熙蓉看着眼前的女孩，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她们明明是情敌，此刻却在同一片屋檐下，分享着同一个男人带来的、血淋淋的疼痛。
电视里的枪声还在重播，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两个女孩早已破碎的心。
“黄老师，我其实很早就应该知道这一切，” 周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黄熙蓉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套上的纹路。她又何尝不是呢？
“嗯.... 你们... 你和肖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黄熙蓉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木头。
“他或许是认为在那个夜晚，” 周颖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不过，我认为是在大一的时候，在那个操场，他亲口跟我说‘做我女朋友吧’的时候.... 你们呢？”
“也许是.... 暑假的时候？” 黄熙蓉的声音不确定，“那个时候，我家里出了点事，他追着我去了我家，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我....”
“呵呵，暑假的时候他说他忙，要处理公司的事，对啊，他总说自己很忙，我也真的以为他很忙....”
周颖的笑声里带着哭腔，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没错，他经常说他很忙....”
黄熙蓉低声附和，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起来 —— 他越来越频繁的晚归，越来越简短的回复，越来越敷衍的拥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叩门。
黄熙蓉起身去关窗，看见楼下的路灯在雨雾中晕成一团模糊的光晕，像极了她们此刻看不清也走不出去的未来。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彻底碎了，就像摔在地上的镜子，即使勉强拼凑，裂痕也永远存在。而这场漫长的雨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