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宿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天亮之后，施恩磨磨蹭蹭地起了床，梳洗完毕，却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事才好。
以往这个时候，该是做早餐的时候。爱妻去世，施恩长期独自一人生活，自理能力，早已锻炼得炉火纯青。饮食不能对付，讲究“食不厌精”，久而久之，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中晚餐，他很少下馆子，一是因为节俭的天性，二是因为担忧食品安全。
早餐，他一直是在路边摊，寻一碗面条、买几根油条、油饼，或是面窝、烧麦，混一个囫囵饱。可是，自打看见报纸上有报道：极少数昧了良心的早餐摊主，用地沟油来煎炸食物！想想都恶心！
另有不少早餐摊主为了降低成本、多盈利，炸油条的油，反复使用。他立马去查阅资料，得知：反复油炸的油，有一定的致癌性：食用油反复受到高温炼制，其中的脂肪酸，氧化后会生成亚硝基吡啶、烷等具有致癌作用的物质，如果经常使用这种食用油，有可能会引起胃癌、肝癌等疾病。反复油炸的油，营养价值会降低：长期加温，反式脂肪酸增高，不仅营养价值降低，还可能会引起脂肪肝、肥胖等疾病。油反复煎炸后，一般可生成不饱和脂肪酸的过氧化物，影响机体对蛋白质和油脂等，影响人体对食物的消化吸收，降低食品的营养价值。更有甚者，油反复煎炸后，可生成油脂聚合物，长期使用该类物质，会有毒性反应：有可能会引起神经麻痹，甚至死亡！
真是“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哇！绝大多数饮食行业的从业者，是讲信誉、凭良心的，可是，架不住少数人违法乱纪、胡作非为，败坏了整体的信誉和名声。自打施恩看了此类报道，就下定决心：远离路边摊！自己在家做！
施恩以往的饮食习惯，是喜欢大荤大油。早餐时，去路边摊，吃上几个大饼、油条，或是一盘重油烧麦，那是他的最爱。可是，有一段时间，他的口味突然变了，不喜欢大荤大油了，相反，腻油。闻到荤腥味，会不由自主地反胃、呕吐。
施恩不由得想到了，上次去县医院看病的经历：
肝细胞穿刺活检之后，医生看了看报告单，问施恩，是哪位家属陪你来的？把她请进诊室来，好吗？
施恩说：“没家属，我一个人来的。有什么坏消息，您直接跟我说吧！我扛得住。”
医生犹豫了片刻，嘴里轻轻吐出了四个字：“肝癌。晚期。”
施恩一阵晕眩，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略微镇定之后，他告诉医生，半年多以前，就觉得反胃、腻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年纪大了，胃肠功能下降了，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这么严重。
医生说：这个时候，如果引起了他的警惕，进行了“保肝治疗”，他的病情，不会发展得这么迅速。
医生又说，腻油，是肝癌早期，向人体发出的三大警告之一。腻油，一般人都会怀疑，是肠胃疾病。其实不然。根本原因是肝功能异常和肝分泌胆汁出现异常，导致的。肝，在人体内负责分泌胆汁，帮助消化，当肝功能受损之后，体内分泌的胆汁数量也会相对减少，从而，体内的脂肪吸收和代谢就会出现异常，所以看到油腻的食物就会条件反射地出现恶心的症状。
医生还告诉施恩：肝癌早期向人体发出的第二大警告是：抽筋，大多是小腿抽筋。特别是在晚上，更严重。中医认为，肝主筋。人的五脏中，肝与筋的关系最为密切，人体的筋需要肝血来滋养。筋是指筋和筋膜，包括肌腱和韧带。如果肝血亏损、筋失所养，便会出现筋的运动能力减退，如动作迟缓、手足震颤、肢体麻木、屈伸不利、运动不灵活等症状，严重者会出现肢体抽搐、痉挛等症状。中医经络学认为：足厥阴肝经起自足大趾的外侧，沿着足背经过踝关节前方往上，往大腿的方向走，在小腿的八寸，要走到脾经的后面去，经过膝关节到达大腿的内侧。所以，肝经阻塞，必然导致小腿抽筋、疼痛。
“唉，我也是，我也是。有时候，半夜抽筋，能把我从梦中疼醒。可惜，我把这些警告一律忽视了。”施恩不无遗憾地说，他向医生追问，第三个警告。
医生告诉他：第三个警告是失眠。失眠多梦、难以入睡、心神不宁，除了有精神衰弱的原因之外，肝火旺盛和肝气郁结，扰乱了心神，也容易造成失眠。
施恩苦笑道：“我长期失眠，天天靠安眠药过日子。我还以为是担忧女儿的婚姻，造成的。每次催婚，女儿都骂我‘有病’。没想到，我是真有病！”
施恩告诉医生，他一直以为，肝疼，才是肝癌的信号。
医生说：恰恰错了！肝脏比较特殊，是人体内；唯一没有痛觉神经的器官。所以，无论它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或者劳累，都不会有异常疼痛的现象出现。当你感到肝疼的时候，已经是肝脏的肿瘤体积很大，挤压到肝外包裹的包膜、压迫到包膜上的神经、累及到其他器官。所以，肝癌一经发现，绝大多数已经是晚期。
医生给施恩开了一些口服药，然后，建议他到省城的肿瘤医院去就诊。
施恩根本就没有去拿药，直接回了家。他想，既然得了最凶险的癌症——肝癌，而且是晚期，就没必要再折腾了。先手术、后放疗、再化疗，几十万元填进无底洞里，人，被折磨得像个骷髅，最后，还是人财两失。他的一个老同事，就是这样的结局。何必呢？别治疗了，省下几个钱，给女儿买房吧！
谁知道，病，没治成；房，也没买成。唉，“南瓜叶子揩屁股——两面不落好。”
施恩不停地懊悔：知识浩如烟海。以前啊，我总是自恃是知识分子，以为自己啥都懂。其实啊，许多知识一知半解，还有好多知识，闻所未闻。无知得狠呐！
自从把五十万，借给了崔莺莺，却没有拿到借条，无可奈何、心神不宁地回到了矿区小镇，施恩一直病病殃殃、食欲不振。这心里呀，空落落的。就像《西游记》比丘国里，被剜去了心肝做药引的一千一百一十一个无辜孩童，又像是《封神榜》里被挖去了“七窍玲珑心”的忠臣比干。死了，只剩一具空躯壳；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干任何事情，他都打不起兴趣。合唱团，不去了；广场舞，不跳了。天天跑到自己原先任教的小学去，蹲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守着学校里唯一的一部电话机，等着女儿施溪打来的电话。
那年月，各家各户有钱安装私人座机的，委实不多，尤其是在偏远山区的矿山小镇。能够付得起“初装费”的家庭，犹如凤毛麟角。
家里若有急事，需要与外地的亲友联系，怎么办？大多是厚着脸皮，去蹭公家的电话。公家的办公经费也有限，人人都来打电话，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为了“开源节流”，不少公家单位的电话机，出现了一种“奇观”：做一个木头盒子，把整个电话机罩起来，只有听筒、话筒是暴露在外的，方便接听电话。接听电话，是免费的。拨打电话，电信局要收费，因此拨号键盘，是被锁定了的。木头盒子靠近拨号键盘的位置，有一个木制小门，门上有一把小锁。经过领导批准，批了条子，同意往外拨打电话，才能在主管那里（一般都是办公室的干事之类）拿到钥匙，打开小木门，在键盘上拨号。
施溪曾经任教的矿区小学，电话就是采取了这样的管理办法。平时，施恩惦记着远在省城工作的女儿施溪，音讯不通、联系不便，怎么办？伟人说得真不错，“人民群众之中蕴含着无限的创造力”！施恩先拜托尚在学校任教、且在学校办公室搞教务工作的老同事高飞，听到是女儿施溪打来找他的电话，就由高飞对施溪说，“你爸爸不在学校，无法传呼，请你过半个小时以后，再打电话来。”
施溪当然知道，她爸爸早就退休了，当然不在学校。这，只是她和父亲商量好的联络方式。高飞接听了施溪的电话以后，飞一般地跑到施恩的住处，叫上施恩，一起往学校跑。两人跑到学校，大约刚好半个小时，稍等一会儿，施溪的第二次电话，打来了，父女俩就能通上话了。
想想现在，打开手机，哪怕远在天涯海角的亲友，立马接通，说话、视频，如在身边。回忆当年，为了与亲友说上几句话，也为了省下几个话费，竟要如此折腾！两相对比，真是恍若隔世啊！
父女如此联络，苦了传话人高飞。施恩与施溪，想要说上几句话，高飞就得来一次马拉松长跑。好在高飞是施恩的学生，感念师恩，不辞辛劳。
这次，施恩回到了矿区小镇，不满足于与女儿施溪，再用这种方式联络了。他觉得。如此联络，有一个弊病，他容忍不了：即使女儿施溪打来了电话，至少要延迟半个小时，他才能知道详情。眼下，对于施恩来说，最要紧、最要命的信息是：“崔莺莺联系上了没有？五十万元的借条，拿到手了没有？”
还有一种可能性，施恩想想就害怕：女儿施溪打来电话的时候，高飞恰好有事，不在办公室。其他老师接听电话，肯定是这样的情景：拿起话筒，问：“喂，您找谁？”电话那头：“我找施恩，施老师。”电话这头：“啊，施老师老早就退休了。不在学校。”啪地一声，电话挂断了。自己日不睡、夜不眠，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重要信息，岂能让它轻易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