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江山易改
聂卫平时常跟着林初晓一同行医，当初怡贵妃的重伤也是他协助下才救过来的，想必这会儿的判断不会错。
祁邵琰虽不明其中道理，但捎带着将聂卫平的话转述了一遍。
祁慕南脸色已苍白的没了半点血色，动作僵硬的抓着祁邵琰的手臂，手都在不住颤抖。
至此，他的心已沉了大半，干干吞了口唾沫，祁慕南声音发颤的问道，“荣，荣娘和英秦呢？他们还活着吗？”
祁邵琰将祁慕南推到雕牡丹花的太师椅上坐着，自顾自坐在旁边，“那个叫冯鑫的说……英秦在爆炸的瞬间，将荣娘推离开自己，并且喊着让荣娘赶紧跑。荣娘当时已看到炸飞到一旁的英秦的腿，她哭着不肯离开，拽着英秦的胳膊想要将他从房梁底下拉出来。”
英秦当时已然没多少力气，也不知道究竟对荣娘说了什么，随后朝着成衣铺前堂处，刚好被一个架子压在后门处的冯鑫指了指。
前堂的后门是在一处台阶上的，冯鑫当时昏昏沉沉，却刚好能够看到后院瘫倒废墟中荣娘和英秦。
荣娘似是在英秦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脱掉碍事儿的裙摆，奔向冯鑫这边，将他从架子底下救出来，又拉着柜台子下头的董兴一块到了对面铺子的门口。
这时，成衣铺的两排房屋火势已渐起，冯鑫似乎早有察觉，但她没有荣娘的力气大。
“冯鑫拉着荣娘的腿，被她拖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终被荣娘一根根手指掰开，眼睁睁看着荣娘冲进火场。”祁邵琰声音无波，并无情绪，但其实内心里，他是钦佩荣娘的。
忠贞不渝的爱情，谁都羡慕，真到生死考验的时候，却没几个人能够做到相知相伴，共同赴死。
且她明明已经活下来了，却又自己冲进火场。
祁慕南已泪水泉涌，握着扶手的手颤抖的发出咯吱响声，他想起英秦用自己性命换荣娘平安长寿的事情，老天没有食言。
荣娘的确有永寿的机会，可她放弃了。
她选择去陪伴他。
大概英秦的命数是真的到头了。相聚的时间虽短，但他们很甜蜜，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白活。
其实冯鑫跟祁邵琰描述时，省略了很多感伤的话题，比如她在冲回火场之前，一根根掰开冯鑫手指头的时候，曾用颤音跟冯鑫嘱咐：我的二部日后就交给你了，主司若真的被带去了西决，穿管司哪怕剩下一个，也要去保护她。若来日见到主司，带我道一声“歉意”，我不能继续报恩了，她待我们俩的好，下辈子我们一定千百倍的偿还。秦嘟嘟‘她’最怕热了，胆子又小，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恐惧的面对火海，我要去陪着‘她’。谁知道呢，没准我们就一起回去领证了。不要替我们担心，不管去哪儿，只要跟‘她’在一起，我都无所谓。”
最后几个字话音落，冯鑫的手指头就被尽数掰开了。彼时董兴还双腿麻木的往这边爬，可不等他加入到增援冯鑫的力量中，荣娘就冲入前堂的火舌之中，瞬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她的脚步是那样决绝，不带有一丝的犹豫。
风啸带着消息回宫时，祁慕南已缩在太师椅上成了个小团，加之面色苍白，矮小的身子更显羸弱。
如果说管东的衰亡，孟姨娘的崩盘代表着楼彻势力在伏商的急转直下，那么之后穿管司的渐次走高便迎来了事业的巅峰。
“巅峰”一词，往往是相对的，对比从前是绝无仅有，对比之后是史上之最。
如今这残破的一幕，将穿管司打击的溃不成军。
“我已带着人，找到了英秦的残腿，将他们完完整整的葬在了一处。他们虽去了，但这事儿没过去，现在主司不在，京都可就得你来撑着了。”风啸紧紧拉着祁慕南的手臂，不住为他打气。
祁慕南没法从悲伤中走出来，道理他都懂，但不是懂得道理就不会悲伤的。
“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想想。”
此刻的御书房，檀香阵阵。
久信道家的景仁帝，卧榻病床这阵子突然转信佛家了。
太后坐在床榻边的龙纹太师椅上，自顾自拨弄着念珠，闭眸浅思。
来御书房之前，她刚去太医院看过脉案，心知儿子的状况。
母子俩相聚在一处，却谁也没有想要先调开话头的意思。
直到殿外第n次传来小太监端茶却被喝退的声音，太后终开了口，“如今朝内朝外人心涣散，皇帝若不再拿出个主意，伏商内里不出问题，外头的也该有动作了。”
近一个月，四处边境不止一次传回列国虎视眈眈的消息。
景仁帝混浊的双眸眨巴着，面色暗沉，双颊处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这口气，朕始终咽不下。”诚然，这江山当初是邵群带着头打下来的，可那又如何，自己也是出了力气的呀，只不过是分羹多少的问题，邵群没有对周边人多加警惕，中了自己的招数，那是他的命数。
如今伏商已渐渐稳定下来，正是物阜民丰的好时候，姓邵的儿子却跑过来扬言“抢回自己的东西”了。
他有什么资格，打江山固然很难，但稳定住江山难不成就是件容易的事情么？
“母后，老九那里是指望不上了，老十一，朕想着给老十一封地，封王，送出宫去。”因多说了几句话，景仁帝已开始喘了，“朕一纸诏书给他，并带着一群兵卫，不待十年，十五年，等老十一长大了，携诏书而返，这江山依旧是咱们祁氏的！”
太后就那么盯着自己的儿子，却仿佛在盯着陌生人。
“皇帝，遑论旁的，你已是享了一世的荣华，当年一时贪念，错走了这条路，为母的不能多家劝阻，同你一起错下去，已是悔不当初，如今既能在末了之前有机会改过来，只要琰王他能答应善待咱们祁氏的子孙，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你就不要再执拗下去了。”
“朕多日来，虽觉不多，却是闭眼就能梦见那些个老人，他们一个一个的离朕而去，如今都会来找朕了。”仿佛在自言自语，景仁帝的眸子突然闪过一抹亮光，“母后，你真的以为那小子能善待祁氏的后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