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无论是沿海近岸的城池、港市,还是那些开发度很高的人居岛屿;都是一副承平日久,不闻兵戈的安逸太平景象。因此,见到讨伐大军的态度和反应,也是不一而衷。有惊若寒蝉的,有闭市躲避的,还有负粮竞从其后的。
毕竟,在这中土南端的岭外之地,许多地方已有好几代人,没有见过真正的战火和兵事了。更多的时候,是在朝廷的邸闻、公报和地方的文抄上,略知晓一些遥远的海外、异域之地,又爆发了如何的战事,取得了多少的斩获和征拓。
作为猎奇和八卦的谈资,津津乐道或长或短一段时间而已。而当战火从久违的传说中走出,真正降临在身边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和状况了。然而在偌大的南海公室内部,却又不少人将其视为了更进一步的莫大机缘。
道理也很简单,当初由梁公一手发起的,历经数代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疆扩土于外的百年大征拓,其实也接近尾声了;方便开拓和征服的外域新土,已然不见多少了;只剩下一些巩固和拉锯的后续,或是征战好几代的硬骨头。
或是缺少足够价值和收益的,穷乡僻壤、荒芜贫瘠之地;作为残存土族、外夷的苟延残喘之所。因此,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能说没有,但实在也不多了。而且大都是在遥远的异域他乡,或是偏僻的莽荒之地。自然也很难成为进身阶梯。
但万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公室崛起和治世的根本,头号藩领的海南之地;居然会发生大规模的叛乱。这固然是大大冲击和动摇了,世人心中的公室权威与天赋地位;但同样也给了许多,沉沦下僚之人,苦熬资历的官员将领指望。
要知道,海南大岛一府十州,数十县治;不计其数的田庄、别业,工坊和矿山、园林,盐田与港市,拥有成百上千的官职和管理差事。也是用来安置功勋将士、资深官属,和优抚臣下的上佳之所。也形成一种独特的累世文化和传统。
海南出身的各色人员,也几乎占据了公室内部,臣属、将吏的很大比例。尤其是其中的清贵美职、关键要任,都少不得由被称为“国姓”的公室支族、分家担任;而少有外姓中人的辍升和选拔机会。因此,在出兵前嗣君许下重诺。
有意打破这种,长年既定俗成的惯例和局面;令平乱有功之士,得以相应名位和身资的报偿。这无疑颇有成效的大大激励了士气和军心;也让原本因广府风灾中的一系列变乱,有些纷乱嘈杂的暗流涌动,在短时间内得以平复和安定。
转变成了纷纷争涌向前的士气如潮。而体现在这只跨海征讨的船团中,便就是在甲板上不断操练打熬,或是整备兵器、往复检点物资的种种备战举动;以及无所不在的跃跃欲试,翘首以盼或是烦躁不安,的焦灼氛围。
身为这支讨伐大军的江畋,就在这么一股激烈风潮和气氛中,所裹挟之下,登上了海南岛东北端的儋州东水浦。在这里,先行登陆的海兵前锋,已会合了当地光荣水师的分船团;并成功控制了沿海的部分巡检船队和诸多的驻泊水寨。
因此,他们几乎兵不血刃的获得了,深入岛内的关键突破口,并做好了迎接后续大军的诸多准备。当江畋随着靠岸的座船,登上码头进入城区之后;还可以看见沿途的港市中,被吊在海风中的若干人头,显然是杀鸡儆猴式的震慑。
在先前登陆的第一时间,被海兵队的前锋都尉,给临阵处决的推诿公事、懈怠上命和有悖职责之辈。因此,在后续的两万战兵,一万辅卒、役夫,尽数上岸的当天;就已然准备好,相应换乘、输运的车辆和牛马大畜,还有向导协力。
最大的感观就是,大量出现在田园林地、盐场矿山之间,各种肤色的番奴群体和聚落;从天生矮小的倭人,到高目深鼻的波斯、大食种,到卷发碳肤的昆仑奴,或是深红、褐皮的岛夷、天竺人;肤色苍白隐约泛红的泰西、塞种人等。
这也是普遍存在东海、南海诸侯外藩的一大特色,各种各样的藩奴、外夷,填充了最底层的生态位;令唐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甚至比在中土\/国内过的还好一些。或有机会受到初步的启蒙教育,从而充当潜在的兵源、吏员,开拓团。
不过,就算是此时此刻的战争期间,这些藩奴、外夷的劳役,也依旧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川流不息的忙碌在水渠、河池、堰塘和泥滩、盐场之间;唯有在大军行进过路的那一刻,才诚惶诚恐、敬畏异常的成片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但随着逐渐远离海浪的喧嚣,风中带来的咸腥味与潮润之后;战火的痕迹还是逐渐出现在,前行的道路周边。整个放弃的村庄和田园,点燃烧黑的的驿馆和码头、行栈、仓房、邸店;集体躲进集镇,闭门自保的士民百姓、商贾大户。
乃至成群结队北向而逃的乡土民众,还有逐渐越来越多,漂流在河水中的尸体;零星流窜道路的抢劫团伙、乘乱作乱的群氓,也带来了岛内多方势力,自发乱战成一团;乃至叛军兵分数路,夺取和占据州县,一边执行清野谏壁的消息。
或者说,就算属于嗣君的势力,遭到了清洗和追算;但在偌大的岛内,也并非没有倾向嗣君的存在。只是在第一时间就遭到了镇压,或是群龙无首之下,只能各自为战的被动应对。直到南海公室的讨伐军抵达,岛内风向这才有所转变。
另一方面,相对于岛内承平日久,少闻战事的驻军,这次前来的公室讨伐军,却不乏在海外、远国轮战过的久战之师;乃至是拱卫公室的精锐健儿,怎么看也是优势在我云云。唯一可能存在的问题,就是那些叛军可能存在的奇人异士。
或者说是早年投靠了大妃,或是暗中追随其的特殊群体;乃至是从广府逃走的国老余孽、殿前司的残党等等。这也是江畋受到嗣君的托请,以敌前观容使\/权行监军事的身份,出现在这支讨伐大军中的缘故,直接归他所辖还包括一队奇士。
因为,也只有江畋所展露的手段和威势,才能震慑的住这些,明显来自三教九流、贵庶良贱不已;出身背景迥异,且心思繁杂之辈。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些殿前司的留用成员,或是自国老门下,转而归正自赎的部旧,民间投效的人士。
因此,他带上身为侍嫔的苍翠双子,以男装时刻伴随左右;却将新纳的妾室叶有容,专门留在了镜台宫,充当某种以防万一的坐标系。不然的话,自己在这督阵大军打生打死,广府那边嗣君被人偷了家,那就实在前功尽弃、徒劳无益了。
而这一路的静默与压抑,在穿过岛中的黎婺山\/五指山脉时,即将进入振州的地界前;就被一场突发的战斗给打破了。那是一座拦在山道上的保隆寨,以及据守其中的数百名藩兵;虽然,他们的武器相对简陋,却毫不犹豫拒绝了开关通行。
然后,就在小试牛刀的火器轰击,持盾的披甲步队一波冲锋之下;转眼就被打破冲垮、溃乱而逃。由此,也获得了最近叛乱的第一手消息;以韦氏大妃为首的叛党,在珠崖府自立伪公室之后,大封群臣,以夺取和占据的府库聚众数万。
其中更有本地被拉拢的藩臣、官员、将领,以公室的行苑总管梁焕荣、都官监冯兴章、供奉使魏朝伦为首,充任了其中三管四领、八司诸曹的职事,搞出规模不小的声势来。就连留守祖庙的卫士左率将司马德伦,都诱捕右率将加入其中。
因此,作为前锋自岛南登陆的三千海兵队,在公室子弟出身的游奕使梁兴山率领下,成功突袭了崖州的港门湾;却在后续突入崖州州治的冒进中,遭到了重挫和损失;被参与叛乱的藩兵和镇防水营、团结兵;合围困守在港区进退不得。
受此影响,岛南的公室藩臣和分家,有更多的人陷入观望;更有一些周边的城邑、市镇,在面对广府的态度上,出现了分裂和内乱;乃至在爆发了刀兵相向的对抗、冲突。据守在保隆寨的这些藩兵,就是来自一个投机的藩家朱波氏所属。
这样被伪公室所蛊惑和拉拢之下,公开参与叛党的世臣、藩家,约有二三十家之多;虽然都是一些中小规模的领有;但是却填充和弥补了,以珠崖府为中心的大妃叛党,外围警戒和缓冲的需要……因此,接下来就是一日讨伐军连破七寨垒。
一路打穿了数十里的山中峡道,斩获各千余;而江畋及其麾下,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