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斯卡的注视中,海尔斯瑞奇那肮脏的浅海海面猛地向上隆起,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的、覆盖着厚厚藤壶和扭曲焊接疤痕的钢铁轮廓,如同从深渊中被强行呕吐出来的异物,裹挟着浑浊的海水和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破水而出。
与其说那是一艘潜艇,不如更像是一座活动的、亵渎的钢铁岛屿,冰冷的海水如同瀑布般从它陡峭、布满尖刺和粗糙铆钉的舰体两侧疯狂倾泻而下,砸回海面,激起滔天的白色浪沫,它巨大的身躯在波浪中摇晃着,舰首一门粗暴焊接而成的巨型火炮,正像某种活物的巨口般缓缓扬起,粗得吓人的炮管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不祥的暗沉光泽。
与此同时,海尔斯瑞奇的守护者们也用有限的炮兵轰击着海面,撼地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带着绝望的弧线飞向那庞然巨物,在它厚重的、布满焊接疤痕和涂鸦的墨绿色装甲上炸开一团刺眼的火光和黑烟。
各种自动炮和激光炮也疯狂地嘶鸣起来,如同灼热的火鞭,抽打在绿皮潜艇巨大的舰体上,叮当作响,溅起无数火星,却只能在它的厚甲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和焦黑的印记。
就在这时,绿皮潜艇那门巨炮炮口,猛地喷吐出炽白光芒,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口,炮弹带着毁灭的尖啸掠过舰队上空,狠狠砸在海岸线上。
轰隆——!!!
一团巨大的、裹挟着碎石、泥土和扭曲金属的蘑菇云在岸基防御工事的位置冲天而起,火光瞬间吞噬了半片天空,映得浑浊的海水一片血红,大地痛苦的呻吟甚至隔着海面传来。
火光中,隐约可见炮塔的残骸被抛上高空。
如同受到某种野蛮的召唤,海面再次剧烈翻腾,一艘、两艘、五艘……更多的、体型稍小但同样狰狞的绿皮潜艇蛮横地撕开波浪,冲出了它们的潜伏深渊。
它们有的顶着粗短的、如同攻城锤般的撞角,有的在锈蚀的舰体上歪歪扭扭地伸出几门大小不一、冒着黑烟的火炮,有的则在舰桥上挂着巨大的鱼叉炮,一浮出水面,无一例外地、贪婪地转向了海岸线——转向了那片燃烧着、正爆发出更多火光和浓烟的城市!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连成一片,毫无节奏,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噪音。
各种口径、形状怪异的炮弹如同致命的冰雹,疯狂地砸向城市,码头的仓库在爆炸的火球中轰然坍塌,木屑和燃烧的货物漫天飞舞,滨海的道路被炸出巨大的弹坑,扭曲的轨道和翻倒的车辆燃起熊熊大火,低矮的民房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冲击波轻易撕碎、点燃,浓烟滚滚,直冲铅灰色的天空。
而那些潜艇在轰击后,基本都选择了直接冲滩,并打开舱门释放出里面早已急不可耐的嗜血野兽。
绝望的警报悲鸣,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隐约可闻,像尖针刺穿着海风。
“连长。”
忽然,奥斯卡的兄弟佐德走过来。
“刚刚负责声呐网络的神甫检测到有数十个信号源正从水下靠近。”
奥斯卡微微点头。
“它们终于发现我们了,驱逐编队,分散迎敌,保护核心母舰。”
浑浊的海水在海钩号锈迹斑斑的船舷边懒洋洋地卷动,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粘稠的唾液。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海水的咸腥、引擎废气的污浊、鱼舱深处残留的腐烂鱼货,还有钢铁在盐雾中缓慢锈蚀的、带着铁腥的酸味,以及阿米吉多顿近海特有的硫磺气味——整个阿米吉多顿的空气实际上可能都散发着微弱的硫磺味,这也是火焰季节的征兆。
这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渗进骨髓。
远处,几只瘦骨嶙峋的海鸟被螺旋桨搅起的尾流惊动,发出几声无力的哀鸣,扑打着翅膀飞向铅灰色的天际,留下几片灰白的羽毛打着旋落下。
“左舷四十五度,深度五十!接触信号!不稳定,但……他妈的很大!”
声呐舱里,卡洛瑟斯的嘶吼带着金属舱壁的回音,刺破了引擎的低沉轰鸣。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一团扭曲蠕动的光斑,那东西正像一头不安分的深海巨兽,在混浊的海水缓缓移动。
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滚落,滴在布满油污的操作台上。
舰桥内,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老轮机长格伦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泥,他浑浊的眼睛越过满是划痕的观察窗,死死盯着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海面,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舰长莫瑞斯,一个骨架粗大、脸颊上带着一道深深刻痕的壮年汉子,像一尊被海风侵蚀的礁石雕像般立在舰桥中央,他那件曾经可能是蓝色的制服外套如今已洗得发白,袖口磨破,露出粗糙的线头。
他们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一天成为士兵,过去他们只是渔民,虽然阿米吉多顿的海洋污染极端严重,但远海依旧会有着足以捕捞的鱼群,至于吃那些可能存在重金属污染且十分丑陋的海鱼存在的健康问题,则被大多数人忽视了,在阿米吉多顿,能吃得上鱼,就已经算是条件不错的家庭了,正常的工人或者职员家庭也只能一周吃一次。
但这并不意味着渔民们很富裕,事实上所有渔船都被贵族或者商会掌控,他们只是渔夫而已,船不属于他们,鱼也不属于他们。
直到战争来临,远海捕捞被终止,他们只能无所事事的待在港区,并为生计发愁,很多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可突然他们所有人都被强制召回了,并且还是神秘莫测的阿斯塔特,之后他们被告知,他们将成为“海军”,在海洋上对抗凶残的绿色野兽...
这简直疯了,可在十倍于过去的高薪面前,没有人拒绝,而且他们也确实痛恨绿皮。
渔民们虽然不是军人,可他们的生活同样充斥着暴力,为了守护宝贵的渔获,为了对抗码头帮派的敲诈勒索,他们并没有少流血,对待死亡和杀戮,他们也并没有那么陌生。
这也是奥斯卡选择让渔民们成为自己“舰队”主要成员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