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田宝儿终于赶回了镇上。
他将驴车拴在门口的大树下,就上前敲门,片刻后,大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花婶一脸警惕地探出头来。毕竟老爷不在家,家中唯一的成年男性就是孙举人,凡事都得小心谨慎一些。
当花婶看清来人是田宝儿时,脸上的警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蔼的笑容。
“是舅姥爷啊!快请进。”话音未落,那扇厚重的木门便被全部打开。
田宝儿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驴车,取来包袱和装满咸菜的罐子。
“还得麻烦婶子帮忙照看一下驴车,我很快就回来。”
这头小毛驴可是家中的宝贝,是唯一值钱的物件,容不得有半点儿闪失,也只能拜托给花婶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舅姥爷,您放心去吧!”
花婶连连点头,她心里清楚,无论夫人与这个弟弟的关系是否亲近,都无法改变他们同父异母的事实。
毕竟血浓于水,这层关系肯定比自己这个下人与夫人的关系要亲近得多。
田宝儿拎着东西走进屋子时,宝根叔刚刚帮田大福小解完,正准备扶他躺下。
半辈子都没有生过什么大病的人,突然要被外人如此照顾,尤其是还要帮忙脱裤子小解,田大福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儿子的到来,瞬间吹散了这尴尬的气氛。
“宝儿,你回来了,换洗的衣物可拿来了?”
田大福原本以为儿子今天不会回村,毕竟晌午那场大雨下的不小,道路肯定泥泞难行。
“拿来了,还有我娘做的小咸菜。”
田宝儿将东西轻轻放在火炕边,然后点了点头。
“你娘去家里了?”
田大福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之色,如果他没有记错,自从两人和离之后,王氏似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
“嗯!我娘本是去探望小蕊的,岂料到了罗家才知晓,大郎吃过早饭,就开始拾掇好行囊,小蕊回去后,便带她和孩子回石湾村了。
我娘听罗婆婆讲,他们两口子前两日大吵了一架,随后小蕊就跑到您那边去了,今日却又突然抱着孩子回去了。就想找您打听一下,是否晓得两人缘何吵架。
得知您遭遇了车祸,担心您整日躺在炕上没胃口,便托我给您捎来一罐小咸菜。还说这是您的最爱,鸡也无需拉到镇上,她会代为饲养。”
田宝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娘对爹的关心。
虽说他娘这些年确实犯下不少过错,但对父亲还是存有感情的,即便如今早已和离,却依然牵挂他的近况。
若是可以,田宝儿还是希望两人能够破镜重圆,毕竟两人年岁渐长,孤身一人,若有个头疼脑热,也无人知晓。
倘若和好如初,起码能相互有个照应,他也不用再两边奔波,少些忧心。
至于他娘曾经的所作所为,想必经此一事,应当会有所收敛,相信她也不愿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过此事,他暂且还不能提及,得再观望一阵,瞧瞧爹是否有此意。
还有她娘是否也有悔过之意。若是仍旧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错误,那还是维持现状吧!免得两人和好之后,她又故态复萌,做些惹人恼火之事。
“你娘……她可还好?”
田大福瞅了眼咸菜罐子,揭开盖子嗅了嗅,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眼中不禁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看着气色尚佳,就是忧心小蕊的事,您晓得大郎他俩因何争吵吗?还有,为何会突然搬走?”
田宝儿在脑海中仔细地搜索了一番,回忆起见到他娘时的场景,除了眼下略显乌青,其它似乎都还不错,想必是最近睡眠不咋好。
“那便好,至于大郎和小蕊为何突然搬走,我也不晓得,就连你妹妹也对吵架的缘由一无所知,只说大郎从镇上回来,便对她横竖看不顺眼,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
小蕊与大郎成亲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吵架。对此,田大福也有些发懵。
突然搬回石湾村,就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但心中大约也有了些许揣测,或许是觉得小蕊迟迟没有回去,是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可自己实在是冤枉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小两口琴瑟和鸣了,毕竟闺女自幼被宠坏,有些刁钻蛮横,一般的男子都难以忍受她的坏脾气。
难得有个人愿意迁就她的小性子,自己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在背后搬弄是非呢!
“还以为您知道一些内情呢!罢了,改日我进山,路过石湾村,亲自去问个究竟吧!时间也不早了,儿子就先回去了,不然,文秀该担心了。”
田宝儿见父亲也是一问三不知,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田大福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好,你快回吧!别让你媳妇惦记,每天保持好心情,才更容易怀上孩子,我也能早日抱上大胖孙子。”
他此刻唯一的心愿,便是孙儿承欢膝下,尽享天伦之乐。
其他的已经不愿再去想了,毕竟想也是白想,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等能够下地行走了,就回莲花村,继续过属于自己的清闲日子,虽然有些许孤单,但好歹是自己的家,住着也舒心。
田宝儿又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抬脚离开了厢房,一眼就瞅见了,坐在大门口向外张望的花婶。
“婶子,辛苦您了。”
花婶听到声音,急忙站起身来,回了一句:“不辛苦,舅姥爷这是要回去了吗?那您路上小心。”
外面的空气比房里清爽多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蚊子有点多,嗡嗡嗡围着你转,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手臂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大包,痒得要命。
送走田宝儿,将院门关好,便火急火燎地回房间找止痒的药膏了。
“宝哥,你回来啦?”大丫听到声响,赶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当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驴车上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鸡呢!公公不是让你把鸡抓回来养吗?”
田宝儿见她这副疑惑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抓鸡的时候正好碰见我娘了,她得知爹被撞断腿后,直言村中有她呢,无非就是每天过去添点食和水的事。
我就没把鸡拉回来,不然,还得你伺候,我媳妇的手,可是用来刺绣的,哪能做这种又脏又累的活计……”
大丫听闻此言,娇嗔道:“宝哥,何时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