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幽径直走到走廊的角落里，装作看手机，实际却在倾听楼下的动静。
“陪我喝酒？”北辰的声音，似乎跟对方很熟。
“没空！”
青幽一惊，这声音……是洛依琳！她不是去洗手间了吗？而且……她竟然如此清楚北辰在哪里？
北辰低笑：“那就是来找我亲热。”
青幽险些把手机扔了。
“滚！”洛依琳的声音仍旧很不客气，“让青幽去参加你那个变态游戏，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北辰的声音带着调笑：“我只是提供一个选择，我从不强迫人，你知道的。”
洛依琳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了：“我不关心你们和隐宗之间那些烂事，也不关心什么异人影鬼的存活消亡，但夏青幽流着洛家的血，你别做得太过，逼我跟你翻脸！”
“我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北辰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和平时代，阴谋时代，一切早已经被设计好了。异人终将湮灭，影鬼必会中兴，没有悬念。”
洛依琳冷哼一声：“那我们走着瞧吧！”
“那谢家的小子，倒是个人物。”北辰话语中有几分惋惜，“一片丹心热血，至情至性，若生在乱世，得人辅佐，可成就一番盛世伟业。可惜啊……生不逢时。还有那无常宗的萧天左，天纵奇才，野心勃勃，就是心眼小了点儿。如今这世上，异人除了这两人，竟再无一人能拿得出手。”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然，你洛大小姐也是一号人物，只是值此末法年代，那两位都是足以改变格局的变革之才，你，却是能坐享盛世的守业之君。若是你能将再将眼光放得远一些，应能在这场湮灭之中，保住更多异人。”
洛依琳嗤笑：“算了吧，我就是个女人，心眼小脾气大，只要能保住我自己的家就行了。那些腐朽的异人世家，背地不知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也是时候退下历史舞台了。你们影鬼不是常说，不破不立吗？”
北辰大笑：“哈哈哈哈！说得好！不破不立，身入地狱方知当以杀止杀！受尽苦难而不屈，遍身杀孽却光明不堕，此乃修罗之道也！我影鬼门千年来以此安身立命，历经岁月洗涤，至今初心不灭！是以仍能不受天道挟持，屹立天地之间！”
一番话，说得青幽血脉贲张，至此她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影鬼门创立的根本原因！以杀止杀，终结乱世，所以乱世背后永远有他们的影子，但盛世之中，他们却销声匿迹。
修罗之道……何等艰难，却又何等让人血脉沸腾！原来有了北辰的影鬼门，才是真正的影鬼门！而之前她见到的、意识到的，都不过是这千年宗门里的小小一角。
就连洛依琳都无法对着这番话，说出讽刺之语。
碰杯声传来，两人似乎干了一杯。
洛依琳声音低了一些，语气也柔软了下来：“每次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会想，当年你黑甲铁骑、纵横疆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北辰笑道：“不过换了身皮囊而已，人，还是那个人。或者……”语气中又多了调笑之意：“你其实是想在战场上，跟我做些什么？”
“走开！”洛依琳语气中有几分羞恼，似乎北辰正在对她……做些什么。“正经点儿！”
青幽有些不确定应不应该继续听下去，这两人的关系……如今已经昭然若揭了。不知为何，她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也可能是今天意外太多，她已经麻木了。
“半个月不见了，我最近去找你，你都不见我。”北辰声音低沉，“你是不是躲着我？”
“哼！我忙！唔……”洛依琳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很快被堵住了，半晌，才重新响起，还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走开啦，我不高兴！”
北辰低低叹了口气，语气中几分宠溺，几分无奈：“何必纠结那些不重要的事？在我眼里，你永远光彩照人一如当日初见。”
洛依琳哼了一声，“那时候我十七，现在我已经二十八了！再过十年，我的皮肤就会变得松弛，脸上也会出现皱纹！”
“……待我们寻回了失落之物，你若是愿意……”
“我不愿意！想都不要想！”
“我也可以借用轮回印……”
“不！我可不想一次又一次老死在你眼前！”
“……依琳，”北辰的声音有几分无奈，“别这样。”
青幽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了，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但她却停不下来。
洛依琳又开口了：“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和影鬼门的利益产生了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北辰声音轻柔：“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帮你，无条件的。影鬼门不会因为我的任何决定覆灭，而你，在你百年的人生中，你即使让我入赘洛家，我都会同意的。”
“想得美！”洛依琳虽然得到了承诺，却一点儿也不高兴。换成青幽也不会高兴，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北辰永生不死，而她，却只有区区百年的时间。
“依琳，尽管我活了千年，但你在我千年的人生中，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北辰的声音透出罕见的温柔，“最近，我格外感受到这一点。千年前我凝道有成，修为大增，却始终有最后一关不曾堪破。而最近，确切的说，是遇到你之后，我摸到了这一关的门槛。我开始感受到一些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开始渴求一些……从未理解过的东西，比如，家。”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些年来，我的兄弟们或多或少，都产生过怀疑或厌倦的情绪。怀疑我们生存的意义，厌倦这无休止的时间，但我从未有过。一直以来，我走修罗之道，行杀戮之事，在乱世中拨弄风云，只为下一个太平盛世。我并不享受这种永生，但是……我无接受它。”
“但这世间万物，有始必有终，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永恒的。当我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我看到了自己的终点。正如日升必有日落，当失落之物回归，我也就完成了我的使命。我也许不会老，但是依琳……我不会让你独行的。”
听到这里，青幽静静封起了千魂，不再听下去。
她已经越界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