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秦昊没有记错，这首诗是周煜在金陵时找他要的。
当时还是通过红姐转交给他的。
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流传的可能。
怎么会传到老太君这里不得而知，但是周煜和她必然有着紧密联系这是肯定的。
还有一点秦昊不明白，老太君为何让自己看到这个？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老太君绣完把针扎在锦缎里，叹息一声说道：“老了，就这么一会就撑不住了。”
说着一手垂着后腰一手掐着腰向着一旁的椅子走去。
看那样子完全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哪里是什么威震朝堂的杨家老太君？
秦昊下意识地上前伸手相扶。
老太君也并未拒绝，任由秦昊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你也坐吧，坐下好说话。”
秦昊点头，也不客气，在下首位上坐下。
一名丫鬟刚好此时进来端着两杯茶，一杯放到老太君那里，一杯放到秦昊身边。
茶香四溢，弥漫着茉莉花的香气。
丫鬟放好茶水轻轻退了出去。
老太君这才上下仔细打量秦昊一番，说道：“比我第一次见你那会黑了，也壮实了。”
秦昊这才记起早在几年以前，前身选为赘婿的时候是见过老太君的。
秦昊客气道：“老太君却是风采依旧与当年别无二致。”
老太君叹息一声：“唉，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四年前了吧？怎么可能没有变化？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想来就像是昨天的事，你娘现在可好？”
秦昊施礼回道：“多谢老太君挂念，家母现在身体无恙。”
老太君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那就好，当年你为了救母甘当赘婿，至今我还记得那时的情形，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
说着话似乎不经意的看了秦昊一眼。
以老太君的地位，能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在赔礼道歉了。
秦昊面色没有变化，但是眉梢抖动了一下。
刚想张嘴说话，她又再度摆手打断：“你这次进京所为何事？”
“回老太君话，是要进国子监读书。”
“可是周公安排的？”
“嗯。”
“看样子周公对你颇为看重，莫要辜负了他。”
“谨遵太君教诲。”
老太君摆手：“我也就是跟你聊聊家常，你不用过于拘谨。”
说完接着道：“我跟周公偶有书信来往，你在武宁的事我大致了解一些，做出来不少成绩都是很不错的。”
秦昊对她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谈话方式不太适应，主要是他摸不清老太君的心思。
只好顺着她的话道：“武宁县才刚刚起步，谈不上什么成绩。”
他这话倒不是客气话，而是他内心真实想法。
老太君看了他一眼，转了话题：“这次读书要多久？”
“多则两年，少则数月。”
老太君点头：“那就要在京里常住了，可有住处？”
秦昊道：“朋友借了一间院子给我，就在国子监附近。”
“那就好，要是住的不习惯，可以住进天波府里来。”
秦昊只当对方是客气话，点头道：“是。”
老太君又转了话题：“婷芳你见过了？”
“见过了。”
“可有怨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着痕迹的再度观察秦昊神色。
秦昊依旧面色如常，只是沉默不语。
他现在知道杨婷芳悔婚是老太君出的主意。
老太君肯定也知道秦昊已经知道这一点。
那么她这样问，显然是意有所指。
表面上是在说对杨婷芳可有怨言，其实是暗指自己。
秦昊能对老太君有怨言吗？
回答有还是没有都不妥。
所以他只有沉默。
事实上，随着秦昊对自己是赘婿这件事的逐步深入了解，其实他对杨家的怨言已经少了很多。
只不过他还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而已。
也不能说他矫情，越是出身底层自尊心越是强烈。
一个普通百姓被世家豪门肆意羞辱一番，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然后返回头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秦昊即便是现代人的思维，也很难接受这一点。
现在他抱的态度就是走一步是一步，走到最后再由自己内心定夺。
他今日来杨府的主要目的之一其实也就是想看看杨家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从而决定自己对杨家的态度。
老太君看了秦昊许久，接着说道：“你有怨言是对的，婷芳这丫头有些犟，有时候爱钻牛角尖，我也是劝不住的。”
秦昊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好沉默不语。
老太君叹息一声，似乎意有所指道：“唉，我们老了，以后该怎么样还要看你们年轻人的。”
秦昊瞳孔一缩。
老太君似乎有些累了，揉着额头道：“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既然来了京城就让排风带你四处转一转，若是有迟疑不定的事情可以来问我或者是独孤纵横将军。”
秦昊再度眼眉一挑。
她的这句话与独孤纵横最后跟自己说的话别无二致。
秦昊仍是没有多问，起身告辞：“秦昊不打扰老太君休息了。”
老太君点头，然后中气十足地向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刚才倒水的丫鬟应声而进：“老太君有何吩咐？”
“引姑爷去偏厅休息，然后去看看四夫人饭菜准备好了没有。”
这句话说出秦昊身形一顿，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连变数次。
这是老太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
即使说，杨家是拿秦昊当女婿的！
结合方才老太君的话，秦昊已经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
那就是：你在我眼里还是我女婿，至于以后怎么办，看你们自己的，我老了不干涉。
在来之前秦昊做过无数假设。
想过老太君会推诿塞责，会趾高气昂，会颐指气使，会以势压人，会好言相劝……
却没想到对方对自己赘婿的事只字不提，就跟一个普通老太太一样只是单纯的和他拉家常。
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这么清晰地表明态度。
而最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除了错愕愣神不解困惑之外，竟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自己在期待什么？
“是，请姑爷随我来。”
丫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昊只好压下思绪躬身告退，但并没有说现在就走的话。
听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安宁夫人还有事要找自己。
果然，等秦昊随着丫鬟出来之后，就看到安宁夫人和排风站在一起，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而秦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出房里的时候，老太君的老态龙钟之相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精神矍铄的贵妇人，看向秦昊的眼神中精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