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一愣。
这还真是他母亲先表白的??
虽然他爹说的夸张了一点。
张风远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如果你能考虑别人,为什么不能考虑我?”白渺渺继续说。
张风远沉吟几秒,然后委婉说:“或许因为...单位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白渺渺:???
白祁看到这要笑死了。
他还不知道,这玩意儿能这么逗。
这段他爹曾经给他讲过,说是相亲的时候都心神不宁,心里老是回荡着他亲爱的娘的这句话,于是直接找了借口推了相亲,把结婚的事也一块往后推了一段时间。
也正好,那段时间出了几件棘手的事。
紧接着画面又往后跳了一段时间,看样子是某次任务。
这次任务凶险异常,一整个小组的人都被分散,张风远遭受暗算也受了重伤,此时正紧紧盯着那作恶的妖鬼。
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正当他想要硬生生接下这一击时,有人及时赶到。
强大的妖气迸发,张风远直接昏过去了。
谁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白渺渺。
应当是没看到的...吧。
白渺渺想。
因为那之后,她带着重伤昏迷的张风远找到后援车队在的地方,这次死伤惨重,张风远也昏迷了半个月才醒。
在这之后,他没拒绝白渺渺的主动示好,紧接着,两人正式交往。
父亲去世时白祁年纪还很小,对他的记忆不算多,对白渺渺的记忆更少,此时他也相当好奇两人到底是怎么谈上的。
因为一次美救英雄?
他紧接着继续看。
原来昏迷之前,张风远已经看到了白渺渺,但之后他闭口不提,并且答应了白渺渺的追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救命之恩和指责的双重作用下让他做出的选择。
他没办法直接杀掉一个什么坏事都没做的妖,只能近身监管,防止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但感情却是是可以培养的。
而真爱可以抵抗有苏狐族的魅惑。
作为张风远的未婚妻,白渺渺自然也受到了张家的秘密调查。
之所以是秘密调查,是因为之前多次调查都被张风远搪塞过去,不得已只能秘密进行。
而无论掩藏的再好,也总有蛛丝马迹。
张风远辞去了工作,又回去交还了继承人印信,去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家主请了家法,他没松一次口,他说他问心无愧,说白渺渺没害过人。
还说自己真的爱她,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父亲,儿子自知不配为继承人,我愿意协助风明。”
他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已经染血的地面。
张风明终于忍不住悲鸣一声,他被其他长辈按住,不让他上前。
这些天他从不敢相信到现在的恨铁不成钢,面前他一直敬仰的大哥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竟然要因为一只妖和家族决裂?!
一定是那妖物的错!!!
他愤恨的大吼:“张风远!你要为了一个妖叛出家族吗?!她活着一天,普通人就多一天的威胁!你这些年学的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的剑是不是拿不起来了!”
张风远没说话,血从他身上的伤口中缓缓流淌,最终在地面上凝结成黑褐色的一滩。
他的脸色苍白平静,似乎并不为所动。
张淡黎冷哼一声,把手中染血的家法扔在地上。
“关在祠堂里,让他对着列祖列宗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给我看好他。”
等离开祠堂后,张淡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风远一定是被那妖迷惑了,立刻去把那妖除掉。”
张风明立刻向前。
“父亲,我去。”他沉声说。
只是没想到,他们心心念念要置于死地的妖物,当晚就这么潜入了张家,闹了一通后去祠堂把人给劫了。
她也不想的,主要是张家的阵法太多了,她才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白渺渺穿着件初遇时候的白裙,正趴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她的裙摆和长发都垂下来,正笑吟吟的看着站在树下的男人。
男人伸手捻住她的发梢,然后一圈圈将那缕头发往手指上绕。
“我把你抢来了。”她眼睛弯了起来。
一双漂亮的,属于有苏狐族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张风远。
“用词不对。”张风远叹气,“文凭不会也是靠这么忽悠得来的吧?”
他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孩子不能全遗传你吧?”
白渺渺顿时柳眉倒竖。
张风远笑了笑。
“抱歉,我错了。”他立刻道歉。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只堪堪止血,还要静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行。
有苏山此时被白渺渺布了一个大阵,她是有苏一族最后的血脉,而有苏山是它们的家乡,自然能熟练掌握这里的一草一木。
于是两人难得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
白祁感觉挺奇妙的,他现在在看着自己一点点在母亲肚子里生长。
但随着时间流逝,白祁的情绪也慢慢低落下来。
他知道,在白渺渺生产之时,是整个阵法最虚弱的时候。
而她也会死在这一天。
这一次,白祁作为局外人,旁观了这一切。
张风远为保护他们去加固防御结界,但有人已经趁机溜了进来,很快里应外合的破坏了结界。
一时间,山林中鸟雀皆鸣,动物暴动。
白渺渺将自己所有妖力都用来护住刚诞生的白祁。
最后的最后,她虚弱的抱着白祁,轻声说。
“别跟你爹姓了,他家一点儿都不好,还是跟阿娘吧。”
“小祁...阿娘好想看你长大...”
她捏了捏因为有半妖血脉出生带着耳朵和尾巴的小孩,最后眼睫垂下,没了声息。
白祁蹲在她面前捂住脸,片刻后他颤抖着伸手想要去触摸白渺渺。
“我好好长大了,阿娘...”他压着哭腔,“我也特别想你。”
此时张风远一身伤的姗姗来迟。
他发出痛苦的悲鸣声,冲过去抱住白渺渺。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张风远怀里,安静,苍白,但从这一刻起,有苏狐族的纯血血脉彻底断绝。
纷杂的脚步停在这间小屋外,张风明推门走了进来。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对上张风远的神情,他倒是愣了一瞬。
紧接着,他的目光被啼哭的婴孩吸引。
“铮”的一声,他毫不犹豫拔剑刺向婴孩。
刀刃没入皮肉,张风远吐出一口血。
“哥!”张风明又惊又气。
张风远没说什么,他连身上的伤口都没管,伸手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
或许是抱的太紧,小白祁有些不舒服,开始哭了起来。
白色的耳朵和尾巴也在抖。
看到这不伦不类的模样,张风明咬牙:“哥,把这个怪物放开!把他杀了,你回去再和父亲好好道个歉,父亲会原谅你的!”
张风远失魂落魄的抬头看他,失血和疲累让他面色发白,一双眼睛中满是血丝。
但眼底却充盈着愤恨。
那恨意犹如实质,其中又夹杂了巨大的悲伤。
一时间,张风明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正当他以为张风远要鱼死网破时,他一向光风霁月意气风发的大哥竟然冲他跪了下来。
他抱着爱人留给他的最后遗产向自己的亲弟弟下跪磕头,求他,也求张家能留这个孩子一命。
“...让我怎样都可以,渺渺已逝,求你放过孩子,我不会让他出张家宅院半步。”他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身上的新伤叠旧伤,语气颤抖又卑微。
张风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最终他扭过头。
“...让他别再哭了。”他低声说。
张风明让其他人先走一步,说他要在这里再处理一点事情。
张风远没带走白渺渺,他把她埋在了有苏山,就在这房子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这里夏天的时候会开很多花。
之后,他偷偷带着白祁回了张家。
从此之后,继承人之位落在了张风明身上,原本的天才陨落,甚至闭门不出。
直到某天,有苏山有异动,张风远主动说前去查看。
大概就是这时候,张风远遇到了伊洛斯,用同意他在有苏山落脚,交换了一场大梦。
这场美梦绵延了数日,大梦初醒,张风远封存了能给他带来美梦的珠子,慢慢陪伴白祁长大。
白祁长得像他母亲,五官像,眼睛也像。
张风远时常出神。
在白祁六岁时的一个午后,两人在小院里并排坐着晒太阳。
在只有两人的时候,白祁不会遮挡眼睛,他此时盯着自己的父亲,突然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张风远没立刻回答,只是温和的看着他。
白祁早慧,他天赋高,甚至比当年的张风远还要高。
但这里的人都不喜欢他,他的叔叔张风明更是厌恶他。
通过那些人的只言片语,白祁大概明白是因为他的母亲。
“如果父亲走了,小祁一个人会害怕吗?”
小白祁歪了歪头。
此时大白祁也蹲在他们旁边。
他开口,与年少的自己一起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父亲离开的话,会开心吗?”
张风远便又笑了起来。
“你阿娘来...劫我,当然是开心的了。”
眼泪从白祁眼眶中滚落。
“那我不会害怕。”
张风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远远的,他似乎看见了高高的墙头上探出来一颗脑袋,就像是初遇时,他掉入深深的坑洞中,白渺渺路过探头,伸手要把他拽上去。
又像是那一年时,他浑身是血的跪在祠堂,外面一片混乱,白渺渺横冲直撞的进来,嘴上说着你家真难走怪不得你路痴,一边扛起他就要跑。
小白祁凑过去把头靠在他膝头,安静的从日落待到深夜。
这份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
白祁在睡梦中惊醒。
从那次看过这份记忆后,他时不时就会反复做梦,然后醒来摸到满手的冰凉。
他总是会哭。
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这倒也没什么,但这次他给邹心杰吓的够呛。
邹心杰伸手打开台灯,伸手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眼泪:“怎么了?做噩梦了?”
白祁没说话,可能是觉得丢人,把被子拉高遮住脸。
邹心杰就连着被子囫囵着把他一起卷进怀里,开始胡乱的拍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都是假的。”他哄道,“不害怕。”
白祁心情还是有点低落。
没人哄还好,有人哄更是委屈。
他伸手勾住邹心杰的脖颈,埋头在他颈窝,眼睛一眨,又无声落了眼泪。
温热的液体落在皮肤上,邹心杰的动作一顿,最终缓慢的把人抱进怀里,缓慢摩挲着他的脊背安抚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邹心杰都以为白祁睡着了,白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改天要不要去见见我父母?”
邹心杰一下子不困了。
他有点紧张的“我我我”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此时白祁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逗他说:“分手?”
顿时天旋地转,他被邹心杰压在床上。
年轻人相当慌:“不行,不能分,你不能和我分。”
语气又有点委屈。
白祁还没说只是开玩笑,就被没安全感的小狗凑过来堵住了嘴。
或许是今晚的梦让他情绪起落有点大,白祁没拒绝。
得到了默许的邹心杰更是折腾的起劲,最后还非要这样睡。
白祁难受的在他怀里挣了挣,他又累又困,声音也哑,抖着声音让他不许这样。
邹心杰今晚得寸进尺,甚至还压着白祁的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白祁眼前顿时发黑。
“就这么睡。”他凑过去亲了亲白祁的额头,黏黏糊糊的撒娇,“这样我能感觉你就在我旁边,不会走。”
白祁被他弄的说不出话,体力耗尽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的时候,[通灵]大人翻脸不认人,把身上痕迹一消,斗篷帽子滑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整个神看着相当不好惹。
搞得那一天洛白夜都对他频频侧目,最后给他批了一天假。
邹心杰提心吊胆的,生怕白祁真的提分手,已经主动写检讨书了。
好在白祁没这个意思,甚至还按照原本的计划真的带他回家了。
两人穿过开发的旅游地段继续往有苏山深处走去。
邹心杰两只手都提着一个大包,背上还背着一个,说是给岳父岳母带的礼物,白祁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只是特意带邹心杰绕了远路。
负重爬山的邹心杰竟然连呼吸都没乱,只是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爸妈住的真是幽静”。
他担心多说多错,别再惹的白祁不高兴。
等最后站在两座墓前面时,他小小的怔愣了几秒,然后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规规矩矩的喊了人。
“叔叔,阿姨,我叫邹心杰,是白祁的男朋友。”
白祁双手环胸站在旁边看他:“怎么不喊爸妈,或者岳父岳母了。”
邹心杰求饶似的看着他:“...这样是不是会给叔叔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万一他们不满意我,那...”
白祁乐了:“那怎样?”
邹心杰想了想,痛苦的说:“那我只能和你偷.情了。”
他看上去非常的忧伤,如果有耳朵和尾巴的话,此时估计都耷拉下去了。
其实白祁还挺吃这一套的,尤其是在某种情况下,邹心杰一这样,他就忍不住的纵容一点。
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邹心杰开始把带来的东西一点点拿出来摆好,然后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话,说他和白祁怎么认识的,说他们之间怎么相处的,又说白祁特别好。
还说自己特别喜欢白祁,会好好爱护他,永远爱他。
白祁站在几步外安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
今天天气很好,山间的风轻柔的吹过,树叶沙沙声成为了背景音,时间在这里的流逝似乎都变慢了起来。
白祁看着石碑上的字,他走过去,跪在了墓碑前。
原本半蹲着的邹心杰看他跪了,也干脆利落的跪下。
膝盖砸下去的声音特别响。
“阿娘,父亲,我今天带他来给你们过过眼。”他轻声说,“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邹心杰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在这里也让你们给我们做个见证。”白祁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锦盒。
他看向呆愣的邹心杰,将那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他。
“戒指我准备好了,娶我吧。”他轻声说,“愿意吗?”
“愿意!愿意!!”邹心杰立刻说道。
明明是他问邹心杰愿不愿意娶他,但这句话一出口,像是他在问邹心杰愿不愿嫁给他似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
邹心杰只想要和白祁结婚,然后永远在一起。
没有仪式,没有婚礼,也没有亲朋好友,两人就在深山里,对着两座墓碑交换了戒指。
“婚礼可以去你家那边办,当然,如果你父母接受的话。”
白祁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啊...这个...”邹心杰左顾右盼,“其实在很久以前,意识到自己喜欢你后,我就和我妈说了,咱们在一起时,我也已经朝我妈显摆过了。”
白祁:?
邹心杰:“她可想见你,但是又怕吓到你。等你有空去一趟?”
白祁笑了起来:“行。”
两人手拉手慢慢离开。
突然白祁停住脚步往回看。
“怎么了?”邹心杰问。
“没什么。”白祁回过头。
只是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爸爸妈妈正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他们一如当年模样。
而白祁却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