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兰遮港看守所，一身囚服的韦斯勋爵正头顶天棚，坐在床上发呆。
这是一个12人囚室，靠近铁栏杆这边是左右各三张上下铺，再里面一点则是一个厕所以及厕所对面的私人物品柜。
在这12个铺位中，越靠近铁栏杆这边的位置就越好，而最差的就是紧挨着厕所的那张床。
而即便是这张床也能分出高下——尽管同样能闻到厕所味，但下铺就是比上铺好。
而不巧的是，作为一名新人，韦斯勋爵的铺位就在这张床的上铺位置——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头顶天棚的原因。
在看守所里可没人管你是什么爵位，要么老老实实按规矩来，要么就挨一顿狠的。
勋爵阁下倒是很识时务，并没有做什么无畏的反抗……毕竟整个囚室内一共12人，有11人都是粗鲁的荷兰水手，仅凭身为英国人这一个成分他就很容易被排挤了，若是再闹腾搞不好要吃大亏。
不过人嘛，即便是在“人人平等”的现代，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呢……毕竟人权上的平等不代表权利和财富也同样平等。
而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勋爵的爵位虽然未必能做依仗，但钱绝对可以。
看守所内当然也是讲钱的——有钱就能在小卖部啤酒、汽水，在食堂买鸡腿、牛肉，甚至还能买到精致的糖果点心。
但是如果一分钱都没有的话，就只能得到最基本的饮食了……想要买好吃的只能去申请干活赚工分。
而韦斯勋爵所在的这个3号囚室内的“室友”们就有福了，谁让韦斯勋爵有钱呢？
这两天不光大鱼大肉吃了个饱，也不用出去工作了，没事还能剥个小零食吃吃……所有消费当然由韦斯公子买单。
不过牢里的逻辑当然跟外面不一样，囚室内其他人能享受的待遇韦斯公子自己却啥都享受不到。但好在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之后，除了铺位方面倒是没人欺负他了。
今天已经是韦斯勋爵被拘留的第四天，对于拘留所的生活也终于算是适应了下来，每天除了当凯子请客之外，韦斯勋爵也跟同囚室内的其他荷兰人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铛铛铛……”
随着敲打着铁栏杆的声音传来，韦斯勋爵精神一震，扭头就见狱警拎着警棍站在铁栏杆外看着自己：
“9527！出来！有人探监了！”
“诶。”韦斯勋爵连忙答应着，利索的从上铺跳了下来。
由于韦斯勋爵本身的语言天赋，这几天时间对于常用的中文他也多少了解一些了。
例如9527就是他的囚号，探监这个词他也早就有所了解——这是家属或熟人来见他的意思。
狱警给韦斯勋爵带上手铐，然后带着他出了囚室，转到旁边的一个铁笼子里，然后将他的手铐在了笼子内的桌子上就出去了。
韦斯勋爵也没有惊慌，虽然他也没经历过但也听那几个老人提过探监的流程，知道狱警是去请探监的人了。
果然，不多时狱警就带着大副走了进来。
“探监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小时。”
说罢，狱警就转身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将铁笼子给锁上了。
等狱警走后，韦斯勋爵开口问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船有没有事？水手有没有闹事？”
“呃，外面一切都好，只是……”大副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韦斯追问道。
“只是好多水手都夜不归宿了，整天泡在商业街那边……”大副有些头痛。
“哦？怎么回事？”勋爵阁下还没体会到商业街的繁华就进了局子，当然不知道那些水手为什么流连忘返。
“这边的酒吧，有点……好过头了。”大副大概描述了一下酒吧这边的情况，倒是让韦斯勋爵都觉得心动不已。
“咳咳，不用管他们……这热兰遮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边打听到了什么消息？”韦斯勋爵问道。
“这件事还要从荷兰人与蒲家的战争说起……”大副这边的请保险然很正式，从头到尾的将热兰遮易手前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么说来，这热兰遮港到秦国人手里还不到一年！？”韦斯勋爵震惊了。
“是，我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有些不可置信，但经过多方面了解，这就是事实……”说到这里，大副不由得面露贪婪，“阁下，这大秦国可是太富裕了……”
“哦？”韦斯勋爵挑了挑眉毛，示意大副继续说。
“……”大副并没有直接接着讲，而是换了个话题，将他们在港务办公室外面闹事，最后引出了秦国外交官的事讲了一遍。
当他学那外交官的话时，有意无意的添油加醋了一番，可惜却完全没有引起韦斯勋爵的情绪波动。
等韦斯听完之后，这才冷哼一声：“这么说来，你们想借着这个机会与秦国宣战？”
“这……还要看您的意思。”大副也没有否认。
“哼。”韦斯勋爵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随后低头思考了好一会，这才抬头道：“你的消息是从哪得来的？”
“是……一个荷兰的船长，在酒吧认识的。”大副答道。
“荷兰人？看来他们是没安好心哪……”韦斯勋爵眼神锐利的看着大副，看得他背后凉凉的有些发毛。
“我在这边也打探了一些消息，大体上跟你打探的差不多。不过细节上嘛……”韦斯勋爵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大副的消息源是荷兰人的船长，按说得到的消息应该更高端、更详细才是，可从大副口中得来的消息却又一个致命的问题——秦国人的武力究竟如何？
一再夸耀秦国的富有却有意无意的忽略其强大的军事实力……以英国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动手？
“可惜啊，他们的这点小心思还是落空了……”韦斯勋爵冷笑一声。
且不提英国人入港时所看到的那艘巨大的、仿佛刺猬一样的强大战舰，只说他从看守所中得到的信息就补全了荷兰船长所故意忽略掉的那部分。
在韦斯的十一名室友中，有一位刚巧参与过热兰遮攻防战，在酒水和食物的诱惑下，这位室友详细的给勋爵阁下描述了当初的那场战争。
事实上攻下热兰遮的并非秦人，而是蒲家的海盗。而蒲家那简直能踏平南海的强大舰队，却被仅仅一艘战舰就打得落花流水！
这其中不少的描述在韦斯勋爵都有些过于虚幻了，什么明明逆风还能开得飞快啦、什么火炮一响敌舰必中啦之类的。
就在韦斯勋爵觉得对方在吹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艘海关的巡逻船——那艘船虽然不大但动力很强，甚至可以轻易的拖着酒与女郎号并帮其靠岸。
如果那艘强大的战舰也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么他室友所说的那些话可就显得合理多了。
在给大副共享了自己得到的情报之后，韦斯勋爵问道：“你在外面有没有接触过秦国人？”
“没有。”大副摇摇头，“港区这边都是荷兰人居多，还有一些东南亚的土着。能见到的秦国人只有警察、稽查员……还有上次的那个外交官。”
“这样啊。”韦斯勋爵点点头，“等我出去，我得先见见那位外交官……”
“可是咱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很长时间了，日本人那边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大副一脸担心道。
“不必过多担心。”韦斯勋爵低头把玩着手铐，“公司已经占领了淡马锡——原本占领那里的蒲家被秦国人打败之后元气大伤，再加上泉州也被蒙军占领了，估计蒲家已经不成气候了。”
“所以我们只要到淡马锡就好？”大副眼睛一亮。
“不错，我们不用回到印度去了，只要到淡马锡就能得到援军。”说到这里，韦斯勋爵压低了声音，“日本人那边给我们的提出的条件，我相信股东们一定会非常非常感兴趣的……”
是的，酒与女郎号并非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到印度去寻找援军。
而与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一份幕府将军亲自肯定的合同……一个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合同。
这份合同中涉及投资、借款、借兵、军火交易等等……而最重要的是，幕府将军出卖了大量主权来换取英国人的支持。
如果这份合同彻底落实的话……那整个日本都将沦为英国人的半殖民地！
要知道日本可也是个东方大国，其土地面积甚至数倍于英国本土！如果在远东地区拥有这样一个庞大的殖民地，那好处多得简直无法想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韦斯勋爵才有信心说服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
不过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谈话的铁笼子隔壁却有一双耳朵清楚的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
“报告，英国人已经离开了，监听小组监听到英国人可能要插手蒙日战争……具体内容正在翻译中，很快就能送过来。”
热兰遮港口情报处的处长亲自来向关鳞报告道。
在热兰遮港开放之后，情报处就有意吸收了部分外语的人，比如现在负责监听的几个荷兰人就是他们从中招收的会说英语的人才。
虽然会说中文的荷兰人很少，但港口内已经有不少人荷兰语说得不错了。
这次的监听内容由荷兰人将英语翻译成荷兰语，再由中国人翻译成汉语，最后几分不同的翻译文档进行对比和最后的确认，复合之后才会形成文件交上来。
“哦？英国人想要插手蒙日战争？”关鳞揉了揉太阳穴，“让我想想……”
如果按照秦府既定的策略，是要放任蒙军攻占日本全境的，以便为今后的自古以来打下历史基础。
况且蒙人的统治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日本人的国民性，打破其根深蒂固的等级思维，进而提高其文明等级。
然而若是英国人插一脚，其结果就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关鳞的食指轻轻的敲着桌面，而这时翻一小组已经将最终稿送过来了，关鳞索性拿起这份稿件又看了一遍。
“这件事，尽快通知本部吧……这种事还是得请公子定夺才好。”
“是。”
……
当身在蜀地的肖恒看到这份报告之后，不由得跟身边的周小龙苦笑道：
“啧啧，英国人也想蹚这摊浑水……大英帝国不愧是老搅屎棍。”
对于肖恒的话，周小龙有点没听懂，主要是英国搅屎棍这部分，不过大体意思还是能了解的。
“我现在只担心大田要塞那边……如果英国人掐断了海上航线，那大田要塞可就危险了。”周小龙有些担忧道。
“掐断海上航线？你未免也太高看英国人了。”
肖恒笑道：“想当初，要不是蒲家忙着帮蒙元准备战争，英国人连淡马锡都打不下来——你以为蒲家投靠蒙人是白投靠的？现在的蒲家可是比当初强了不止一倍。”
“可就算他们再怎么变强，也改变不了被一艘二等战列家打得找不到北的事实。”
周小龙自然不看好蒲家。
“但对于英国人来说，这样庞大的舰队绝不是淡马锡那几条破船能摆平的……英国人要么得从印度抽调船只，要么得从本土调集舰队。反正短时间内他们是无法影响到航路的。”
说到这里，肖恒稍微顿了顿，“不过对于英国人的加入也不能不防，他们会提供更强的武器给日本人，同时也能会从蒙军身上学到更先进的技术……”
“啧，好麻烦。”周小龙皱眉。
如果米尼弹的技术泄露了，那英国人的战斗力岂不是要大幅度提升了？
“只要有所接触，技术的泄露就是没办法避免的。”肖恒安慰道，“但只要我们的发展足够快，就能让他们追不上我们的脚步。”
“那老师您的意思……？”
“先静观其变吧。”肖恒也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这边的造舰计划必须加快了，热兰遮那边还得在开两个大型干船坞。”
“啊！？”周小龙一脸惊喜。
如果热兰遮再开两个大型干船坞的话，那么能够同时开工的舰艇数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五艘！
想想看吧，如果每三个月就能入役五艘强大的战舰，那么海军可就真有统治整个中国周边海域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