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幕僚纷纷点头称是,脸上的凝重稍缓。
一个身着青衫的幕僚上前一步,补充道:“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只需在这三日内稳住局面,不让安王和田佟抢先动手,待誉王登基后,再以‘天子诏令’号令天下,届时燕王大军便是‘以下犯上’,师出无名,根本不敢轻易攻城。”
“话虽如此,”另一个幕僚却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可林震那边始终是个隐患。”
“他手握西城防务,若是在燕王大军抵达时打开城门,让边军不费吹灰之力入城,那我们所有的准备,都将功亏一篑。”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刚刚燃起的信心。
室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峰身上。
如今,林震的立场,已成了决定局势走向的关键。
“大人,依属下之见,不如派人去监视林震!”一个身材魁梧的幕僚突然开口,“我们可以暗中安排人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是否有调动西城兵马的异动。一旦发现他有倒向燕王的迹象,也好提前应对,至少不能让他在关键时刻背叛我们!”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没错!林震此人素来谨慎,如今迟迟不表态,说不定就是在暗中观望,甚至已经与燕王或者是安王有了勾结。我们若不盯紧他,迟早要栽在他手上!”
江峰沉默着,指尖微微攥着,眼神深邃。
林震身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手下也有不少心腹,若是派人监视时被他察觉,不仅会彻底得罪他,还可能逼得他立刻倒向燕王,反而加速局势恶化。
可若是不监视,放任林震自由行动,他又实在放心不下。
片刻后,江峰缓缓开口:“派人监视可以,但绝不能让林震察觉分毫。”
他看向方才提议的魁梧幕僚,“你去安排人手,不要用府中的人,从城外的庄子里调几个机灵的,乔装成商贩、杂役,在林震府外、西城兵马司附近盯守。”
“记住,只许看,不许动,他与谁接触、每日去了哪里、有没有调动兵马,都一一记下来,但绝不能主动招惹,更不能暴露身份。”
“属下明白!”那魁梧幕僚躬身领命。
这是既要摸清林震的动向,又要避免打草惊蛇,分寸必须拿捏得当。
“另外,”江峰又看向一个面色白净的幕僚,“你再去一趟林震府中,不用提监视的事,就说是我派你去送些慰问品。”
“城西酒庄新酿的酒,还有两匹上好的骏马。顺便跟他闲聊几句,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对当前局势到底是什么态度。记住,言辞要委婉,不要逼他表态,免得引起他的警惕。”
“属下遵命。”那白净幕僚点头应下。
这是明着示好,暗着试探,既要稳住林震,又要获取情报,可谓一举两得。
江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桌案上的密报,语气变得郑重:“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们现在是在与时间赛跑,也是在与安王、燕王博弈。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自己的事。”
“拟定诏书的要确保万无一失,联络大臣的要让他们坚定立场,盯守众人的要时刻警惕。只要我们能撑过这三日,扶誉王顺利登基,往后的局势,就由我们说了算!”
众幕僚齐声应和:“属下遵命!定不辜负大人所托!”
随后,众人纷纷起身,按照江峰的安排各自行动。
室中很快只剩下江峰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场博弈,不仅关乎誉王的未来,也关乎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而此刻的林震府中,林震正召集心腹将领在书房议事。
“接下来三日,你们要严格按照我的命令行事。”
“西城的巡逻路线不变,每日的防务汇报照常递给安王,绝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但暗地里,要做好打开城门的准备,挑选可靠的士兵守在西城门内侧,等我号令。”
“大人放心!”众将领齐声应道,“我们誓死追随大人!”
林震满意地点点头。
京师西北三十里,落马塬。
黎明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旷野,远山在雾中勾勒出黛色的轮廓,山脚下的溪流静得像一面镜子,映着灰蒙蒙的天。
这份难得的静谧,很快就被一阵密集如雷的马蹄声撕碎。
黑色的战马踏过晨露,扬起漫天尘土,大军如黑色潮水般涌来,最终在塬头停下,旌旗猎猎,甲胄泛着冷光。
燕王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立于塬头最高处。
他身形高大挺拔,鬓角染霜,却丝毫不见老态,久经沙场的威严如泰山压顶,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凝视着远方,透过薄雾,能隐约看到京师城墙的轮廓,他的面容肃穆如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
“王爷,前锋营已抵达落马塬南侧的指定位置,随时可以待命。”副将军方烈快马奔来,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单膝跪地禀报。
燕王缓缓点头,目光依旧锁在京师方向,语气平静:“京中可有新的消息传来?凤楼那边,有没有临楼的动静?”
“回王爷,最新的密报刚到。”萧烈压低声音,从怀中取出一张密报,双手奉上,“安王昨夜已将世子软禁在安王府中。”
“另外,田佟已召集京营的核心将领密议,看样子是在部署防务。誉王那边也没闲着,江峰正暗中联络朝中的文官集团。”
“临楼被软禁了?”燕王的眉头微微一皱,手中的马鞭轻轻敲了敲腿上的甲胄,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沉默片刻,语气却很平静,“既然安王敢动临楼,就说明他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不想再伪装了。这样也好,接下来,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策马转身,面对身后的大军。
这些士兵大多是跟随他征战北疆十余年的老兵,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坚毅如钢,即便只是静静站立,也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铁血之气。
阳光渐渐穿透薄雾,洒在他们的甲胄上,映出一片冷冽的光。
“诸位将军,弟兄们!”燕王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洪亮而有力,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本王征战二十余载,从北疆到西域,大小战役百余场,从未有过败绩!”
“今日带你们进京,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更不是为了谋逆叛乱,而是为了清君侧,除奸佞!安王和田佟勾结,软禁宗亲,意图掌控朝政。誉王和江峰野心勃勃,妄图趁乱夺权!他们置皇上安危于不顾,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这样的奸佞之徒,我们岂能容他们祸乱朝纲?”
“愿随王爷赴汤蹈火!铲除奸佞!”
大军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周遭的树木都微微颤抖,士气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燕王满意地点头,随即招手示意方烈、韩石等几位心腹将领上前。
亲兵迅速在塬头搭建起一张临时木桌,铺开一张详细的京师防务图,图上用朱笔标注着各城门的守卫情况和兵力分布。
“萧烈,你来说说京师的防务细节,不要遗漏任何一处。”
燕王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手指轻轻点了点西城门的位置。
萧烈上前一步,指着地图解释道:“王爷,据我们安插在京师的细作汇报,京师共有四座城门:东、西、南、北。”
“其中,西城门由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林震把守,他手下约有三千精兵,都是常年驻守西城的老兵,战力不弱。”
“北城门的守将是誉王的人,名叫周显,手下有两千人,但多是临时拼凑的队伍,战力一般。南城门和东城门都在田佟的控制之下,守将都是他的嫡系心腹,各有两千兵马,而且东城门还驻扎着京营的主力,约有五千人,是田佟的核心力量。”
“宫城的情况呢?”
宫城是京师的核心,也是掌控皇权的关键,容不得半点马虎。
“宫城由禁军守卫,编制约五千人。”萧烈的声音压得更低,“但这些年田佟一直在暗中渗透,禁军中有一半以上的将领已经投靠了安王,剩下的一半要么是中立派。”
“要么是忠于皇上的老臣,但皇上病重,几乎不能理事,所以禁军的实际控制权,早已落在安王和田佟手中。”
燕王用马鞭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这么说来,我们要面对的,是田佟的京营主力加上安王掌控的禁军,总共约有两万人马。”
“正是。”一旁的将领韩石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不过王爷,据细作回报,京营这些年养尊处优,士兵久不操练,大多是些只会欺压百姓的酒囊饭袋,战力远不如我们身经百战的边军。”
“而且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不少士兵对田佟的专横早有不满,一旦开战,很可能会有人临阵倒戈。”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能轻敌。”燕王沉吟片刻,眼神变得锐利,“京师毕竟是天子脚下,城中百姓数十万,若是强行攻城,必然会伤及无辜,这不是本王想看到的。我们要速战速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京师,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
他站起身,在地图前踱了几步,目光扫过四座城门,最终停在北门和东门:“方烈,你率领一万人马,从北城门佯攻。记住,不要真的强攻,只需摆出进攻的架势,吸引田佟的注意力,让他误以为我们要从北门突破,把东城门的兵力调过来支援。”
“属下明白!”萧烈躬身领命。
“韩石,你带五千人,从东城门强攻。”燕王的语气变得坚定,“东城门是田佟的主力所在,也是他的软肋,只要你能攻破东门,就能打乱他的部署,牵制住京营的主力,为我们的主力进攻创造机会。”
“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韩石握拳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那王爷您呢?”方烈忍不住问道,心中有些担忧。
主力进攻的城门,必然是最难啃的骨头。
“本王亲率七万主力,从西城门进攻。”燕王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气带着几分把握,“林震此人虽然谨慎多疑,但他并非安王的嫡系,这些年一直被田佟打压,心中必然有不满。只要我们给出足够的诚意和承诺,未必不能让他开门投降,归顺我们。”
方烈还是有些担忧:“王爷,万一林震不肯合作,执意抵抗怎么办?西城门的防御工事也很坚固,若是强攻,恐怕会伤亡惨重。”
“那就强攻。”燕王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西城门地势开阔,适合我们的骑兵冲击,而且离宫城最近,一旦突破,就能直插安王和田佟的心脏,最快控制局势。无论林震是否归顺,西城门,我们必须拿下!”
正说话间,一个斥候快马奔来,马还未停稳,就翻身滚落,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王爷!京中……京中来了紧急消息!是凤楼公子派人送来的!”
燕王快步上前,接过斥候手中的密信,迅速展开浏览。
随着目光移动,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手中的信纸都被捏得变了形。
“田佟已经开始调动京营了,东城门和南城门的兵力都增加了一倍,看样子今夜就要动手,控制宫城。”燕王将密信递给方烈,“誉王那边也不甘示弱,江峰已经秘密联络了二十多位朝臣,据说连登基诏书都准备好了。形势比我们预想的更加紧迫,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面对众将,声音陡然提高:“传令下去,大军今夜子时出发,丑时抵达西城门下!萧烈,你的佯攻部队提前半个时辰行动,务必吸引住田佟的注意力!”
“韩石,你的攻城部队做好准备,一旦东门的兵力调动,立即发起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