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抱着小女儿的脑袋，哭得伤心不已。
她这辈子，幼年失怙，青年失恃，壮年丧偶，独自带着一双女儿讨生活。
吃够了生活的苦。
原以为把两个女儿都培养成才，成家立业后，她就能安心了。
可没想到，到头来，她小女儿，几乎又快把她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
到了这把年纪，还是孤身一人，亲生女儿也是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她心疼啊！
“妈，我不苦，我真的不苦……有你，有姐姐，还有姐夫他们，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是我不好，本该让你安享晚年，却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我对不起爸临终的嘱托……妈，你打我吧，你打我，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刘秀君哭着抓住母亲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为她操碎了心，吃够了苦的母亲。
要不是想着自己还未尽孝，她之前说不定真就轻生了。
反正她心中挂念的不多，姐姐一家人过得很好，如意现在生活也很幸福，陆北城是一个靠谱的男人，一定会让如意一辈子平安快乐的。
外婆死死往外抽自己的手，她怎么舍得打她啊？
心疼还来不及。
母女俩一时间，皆心碎不已，抱头痛哭。
“！！！”江如宝刚冒头的小脑袋，看见这一幕，咬着唇，半点声都不敢发出来。
悄悄又退了回去。
“唉……说开了也好。”现在家里就剩一个外婆被蒙在了鼓里。
小小少年跟个老头子似的，摇了摇头，背着手下楼了。
心想，小姨是真不容易啊，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
“秀君，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付邵中有说过要娶你的话吗？”
不能怪外婆心焦，实在是付家那样的门庭，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高攀上的。
哪怕秀君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对方就算知道了，都只能认作干女儿。
刘秀君吸了吸鼻子，“妈，我跟他会结婚的，但……不是现在。”
付邵中跟她说过，付家现在很乱，并不适合把她牵涉进去。
不过他也承诺了，等一切风波都过去，一定会第一时间迎娶她。
外婆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听对方到了现在，还拖拖沓沓的。
心里第一个就是不满意。
要是付邵中此时在她眼前，外婆一定会脱了鞋往他身上扇去。
刘秀君抹了一把脸，赶紧解释，“妈，是我的问题，我想先重新在医院站稳脚跟再说。”
“毕竟我突然消失了那么多年，工作上要重新上手，需要时间。”
外婆知道这个小女儿，一向是个对工作很认真负责的人。
闻言叹了一口气，“行吧，你们俩毕竟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连外孙都那么大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
是夜。
刘秀英悄悄摸到母亲的房里。
“妈，你看秀君也回来了，她跟付邵中也决定在一起了，咱们要不把真相都告诉如意？”
“秀英啊……”外婆拍拍大女儿的手，心情特别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如意也长这么大了，她自己都是当母亲的人了，何苦还瞒着她……”
“秀君这些年，太不容易了，我看着也怪不落忍的。”
看着母亲眼里的泪，刘秀英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揪着疼。
她们母女三人，从小就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比一般人深厚。
当年知道母亲和妹妹没了那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两人都好好回来了，她也没有更多奢求。
惟愿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外婆问，“你跟明远商量过这事没有？”
刘秀英顿了顿，才答道，“还没呢，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妈，你放心，如果秀君有这个想法，我会想办法跟明远商量的。”
外婆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秀英，你糊涂啊。”
“当年我亲手把孩子抱给明远时，就说好，这个孩子以后就给老江家了，秀君指定不会再要回来。”
“你和明远养了如意二十年，你们怎么对她的，江家爷爷奶奶怎么对她的，我都看在眼里，没道理养大了该摘果子的时候，再还给她。”
“你想过如意认回去后，明远怎么跟他爸妈交待吗？”
“你再想想明远这些年是怎么做的，他放在如意身上的精力，比其他几个孩子加起来还要多。”
“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如意，生怕委屈了她。”
“秀君是我的女儿，但我的心不偏，现在就算是秀君回头，想认如意，我也是不答应的，秀英啊，我们不能让明远心寒，让江家爷爷奶奶心寒。”
“妈，可是……”
“没什么可是，秀英，我们做人要讲良心，秀君要怨就怨我吧，当初是我逼她这么做的。”
如果当年她不逼一逼，依秀君那个执拗的脾气，单身未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儿……
那她和如意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光是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了她们母女俩。
刘秀英见说不动母亲，也没再坚持。
心想，要不先跟老公商量一下，如果老公都没有意见，那母亲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秀君是她唯一的妹妹，她前半生吃了太多苦。
下半辈子，刘秀英希望她能一切过得如意。
……
大女儿离开房间后，外婆枯坐在外公的遗像前，自言自语。
“要是明远和亲家都不介意……”
她嘴上虽然言辞拒绝了大女儿，但心里多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他们要是愿意告诉如意，这是情分，不愿意，也是人之行情。”
“毕竟，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如意当年是我亲手交出去的，也是他们老江家养大的……”
“他们对如意如何，不说我，哪个外人不说一句尽心尽力啊。”
“她爹，你说我做得对吗？”
“只是，我一想到秀君，心里还是疼啊……”
小女儿这辈子太苦了，如果能多给她一点甜。
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