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也有点生气，几个小屁孩，都一丁点大，没半点危机意识，在没有大人陪同的前提下，就敢私自跑到河边玩。”
“再加上这小子是始作俑者，出事了还一副嘴欠的臭屁模样，我一生气，就把他抓过来，狠狠打了几下屁股……”
“后来，我听旁边小孩叫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就是老江头口中那个特别聪明好动的小孙子。”
“我把人送回去，他爷爷知道后，直接让他站到院子边上去，对着那一株跟他差不多高的鸡冠花，边蹲马步边背中药材名……”
“还让他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下次如何避免类似情况发生后，才准起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蹲在那儿也不老实，鼓着腮帮子，对着眼前那朵鸡冠花上的蜜蜂使劲吹气的调皮模样……”
付邵中脑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葛老所描绘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咧了起来。
就连跟在身后的付青龙，都忍不住直接哈哈笑出声。
他之前只在付家老宅，跟如意的养父养母一家人正式吃过一次饭，当时的江如宝，全程都没太多表情，也没多说几句话，安安静静坐在父母身边。
看上去内向又乖巧。
但他知道如意的这个叫江如宝的弟弟，是个人人称赞的小天才来着。
手上掌握了很多项不同领域的发明专利。
光是每年的专利费，都够他吃香喝辣了。
他本以为，所谓的小天才，就是这种从小就沉浸在海量书籍和发明创造中，不善社交，性格有点怪异的人物。
可没想到，原来小天才除了更聪明一些，跟普通人也没区别。
小时候也是贪玩、调皮又大胆的。
想到曾经发生在生命中的有趣小插曲，葛老忍不住感叹一声，“没想到……一晃眼，小屁孩都长这么大了……我们不服老不行啊……”
付邵中转头看了看，两姐弟已经落后他们一大截。
江如宝脸色臭得不行，完全是被如意拽着胳膊往前走。
他嘴角微笑的弧度，大了几分。
可一转回头，他就叹息道：“可惜，我从没见过他们小时候的模样……”
“他们几姐弟从小一起长大，成长过程中，一定发生了很多有趣又难忘的事情……”
生命不能重来。
那些……
全都是他这辈子缺席的，无法弥补的……
无论何时想来，都不可谓不遗憾。
葛老大抵清楚他这些年的情况，见他神色中有一抹沉痛，无法释怀。
难得有心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人这一辈子啊，从生下来那天起，很多事情就注定了。”
“你的父母、长相、身高、颜值，甚至智商……可以说，决定你人生95%的东西，老天爷都一早替你安排好了，你在成长过程中，能改变的东西……顶多占个5%吧……”
“所以啊……很多事，想再多为什么都没用，你一出生，拿的就是这么一手牌，安心接受和处理好当下就行了。”
“是人就会有遗憾，你有，我活到这把年纪，也不少，想开点……”
葛老说到这儿，突然“咦”了一声，“这么一想，我还真挺佩服老江头的。”
“年轻时，真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明明那么有天赋，又是家学传承，以他的能耐，只要他一心往正道上走，成就和名望一定比我今天更高……”
“可他为什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年纪轻轻就能安心去乡下做个种田翁？”
“如今再一想，是我着相了，他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里，活得最豁达通透的人啊……”
付邵中想到那个脸色红润，身材健硕的江爷爷，笑着点头认可。
“他的确是个少见的睿智之人，比普通人觉悟得更早，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葛老想到自家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害的他这把年纪了还不敢退休，还得出来奔波看诊，维系各方人脉和资源……
也是心累。
“唉……到了如今这把年纪，才幡然醒悟，老江头早已活成了我们所有人都羡慕的模样。”
人这一辈子，各有各的牵绊和困扰。
又有几人，真能随心所欲过一辈子？
可，老江头做到了！
葛老转头看了身后不远处面色别扭，实则跟姐姐撒娇的江如宝一眼，眼里有着羡慕和嫉妒。
当年临走前，他曾劝过老江头。
“我观你这孙子是个学中医的好苗子，才两岁多一点，就能把几千种中药材倒背如流，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你们江家的中医何愁无人传承，我们国家的中医何愁走不出国门……”
老江头当时看着不时挠挠脑袋，又不时挠挠屁股，两只小脚更是一颠一颠，完全蹲不住的小孙子。
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干涉他们将来的选择。”
“他们就像山中的小树苗一样，有自由生长的权利，无须过多人工干预……”
老江头自己就是个性子完全随性的人，怎么可能去干涉儿孙。
就连让他儿子江明远早早继承江家小医馆，都是他再三跟儿子交谈过，确认那是他自己的心愿和理想之后。
他才能真的撒开手，跑乡下去当自己的逍遥种田翁。
葛老记得自己当时听了老江头的答复，气得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老江，你做人太自私了，你不能自己胸无大志，就把儿孙都教育得跟你一样偏安一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途，拥有更高的平台……”
当时他口无遮拦说了很多。
好些话，他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大抵不是好听话。
可现在回头一想……
那些所谓光宗耀祖，光耀门楣，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的观念，是不是首先就把他自己给困住了。
所以……才会教育出一堆只顾着向上钻营，却无法沉下心来向下钻研医术的儿孙？
导致如今葛家医术有点后继无人的局面。
唉……
葛老又看了江如宝一眼。
这要是他们葛家的孙子，那该多好啊。
……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步道，从停车场走到小楼门口。
江如宝在大门外，直接站住不走了。
他现在很生气。
“哼！既然他们请了别人来，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他怕等下进去，看见那个臭老头，又要不敬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