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下合上眼，紧紧抿着唇，整理平复自己的心情。
良久，她深提了一口气，睁开决绝的眼睛，“没有苦衷，都是骗你的！”
“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要起义，我身为琉璃主，自认能力谋略不输给任何一个人，乱世之中，我有统治天下的想法不足为奇，不能因为我是一个女子，你们就觉得太过奇怪。”
“且，琉璃村隐居深山，看似世外高人一般，实际生活条件艰苦，孩子们一生无所作为。我想让他们走出大山，去飞向更高远的天空，可琉璃社因为擅长蛊毒而被世人所不容，一旦我们离开琉璃山，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杀戮找上我们，所以我想为他们打下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去翱翔。”
“既然，我想要为王，那么周冀就是我最大的阻碍，我对付他名正言顺，至于什么苦衷，那不过是我哄骗你的把戏罢了，我也不知道周冀曾经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只能让他从现在开始走上歧途，与你离心，可恨计策没有成功，我也懒得继续了，反正我庄军已经日益强大，来日我们战场相见，即可。”
沈千雪踉跄了一步，放开苏瑾下的胳膊，他的眼神迷茫了。
苏瑾下说的一切，都太过通顺，没有半分可质疑的地方，可他怎么就不愿意信呢？
苏瑾下目光落在沈千雪的腰间，那里戴着一块凤凰玉佩，是苏瑾下亲手雕刻的。
第一次琉璃山相见，沈千雪没有戴，后来悬崖相见，沈千雪也没有戴，他似乎从未佩戴过，但今日，他……戴着了。
“你可知，如果我相信了你今天的话，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沈千雪浅浅的声音，含着巨大的危险，他盯着苏瑾下，希望从她的眼里看出破绽。
然，只有决然和淡淡的嘲讽。
苏瑾下冷漠地开口，“难道以前不是吗？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敌人，从来也不是自己人，琉璃社、孤影会、庄河起义军，他们才是我的自己人。”
如果人的话尖锐有形，沈千雪此刻定然遍体鳞伤。
他抬手拽下腰间的玉佩，举到苏瑾下眼前，“那它呢？”
苏瑾下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耐烦地转过身，“不过是当初拿走了枯木，担心你太过生气与我离心，所以笼络你的手段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啪！”
玉佩摔在地上，巨大的力道将玉摔得四分五裂，四处飞溅。
苏瑾下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入目便是沈千雪决然的目光，一滴清泪从他猩红的眼眶中滑落下来，“好，苏瑾下，你真厉害，是我小心看你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手软了！你想统一天下？绝、不、可、能！”
苏瑾下扬着下巴，眸中亦是不屈，“那便走着瞧！”
沈千雪夹着肃杀之气决绝转身，走进雨幕。
苏瑾下走到窗边，痴痴地望着那不曾回头的身影。
直到身影看不见，苏瑾下的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上，靠着墙，哭得像个被丢弃的小孩。
这一别，或许此生再不能相见了……
苏虎是被哭声吵醒的，他捂着后脑勺突然警觉，自己是被袭击了。
第一时间，他便冲进房间，去看苏瑾下如何了。
房间里，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捡东西，随着浅浅的哭泣，肩头一抽一抽的。
苏虎忙走上去，蹲在旁边，担忧地说：“怎么了？什么东西摔了？”
苏瑾下不说话，一点点捡着地上碎成渣的玉。
苏虎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恍然大悟，他自认敏锐力绝佳，是谁这么厉害，居然能够袭击自己？
只能是沈千雪了。
“他来过了？”
苏瑾下不说话，泪却流得更凶了，哭声也更大了。
“你别哭，别哭，不提他就是了。”苏虎无措地看着苏瑾下，一双大手抬起却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
最后，只好帮苏瑾下一块去捡地上的碎末。
捡完玉，苏瑾下便爬上床，盖好被子去睡了。
苏虎不好继续留在房里，他出了房间却没有离去，守在房门外，听着屋里的啜泣声一夜未停。
临天明时，苏瑾下哭得迷迷糊糊，整个人死气沉沉，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恍惚又进入了梦里。
“姑娘，你可知你的力量全部是以生命为代价产生的，你已经寿数不多了。”
数月前，再次偶遇忘尘师太，苏瑾下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刚为麦孜孜放了血，又没日没夜奔波了数天，心口刺痛难忍，昏倒在了路上。
或许是有缘，忘尘师太又救了她一次。
师太身边的小尼姑还是那般嘴快，“我就没见过你这般不要命的人，你可知你连二十都活不到了！”
忘尘师太责备地看了小尼姑一眼，斥她口无遮拦。
苏瑾下惊讶极了，“怎么会是二十？据我所知，跟我一样的人，至少也活到了三十，甚至四十！”
苏瑾下想活着，她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实现呢？
师太心疼地看着苏瑾下，“那你自己想想，你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多少次过度使用蛊物的力量？那些都是你的生命力。但凡知道其中缘由的人都会想法设法保护自己，延续生命，可你呢？”
苏瑾下颓然地跌坐在床上。
二十！
她竟然已经连二十都活不到了！
“姑娘，万般不舍与执念皆因内心的虚妄而生，这世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执着又能如何？放下心结与执念，随我离开吧，否则，你的生命将终止在最美的年华。”师太再次出口相劝。
苏瑾下凄然一笑。
“我体内蛊物的厉害我知道，就算我同师太离去，又能多活多久呢？我大仇未报，使命未曾完成，如何放下？”
“与其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绚烂地死去，最不济我也该为心爱的人铺好未来的路，不再让他重蹈覆辙……”
睡梦中的苏瑾下不安地抓紧被褥，心口猛地一悸，从梦中惊醒。
她失神地望着床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想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可她，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