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不好，大人，这鬼要溜。”范无救一见此景，不由大喝了一声。
他头脑简单，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对妇人全无顾忌。
而那女人也像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众人意识到不对，正欲停下脚步，却在停脚的刹那，身体中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推挤着众人前行。
赵福生只觉得自己的腿不停往前迈步，跟着那女人所在的方向走。
前方不知何时被浓雾笼罩，无尽的黑雾之中，只见许多红灯笼在暗雾里闪烁，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蜿蜒的引路红灯。
不可前进！
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涌上赵福生心头。
就当她心生警觉之时，双腿之下的阴影却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迈动着脚步往红灯笼指引的方向前进。
所有人排成数列，此时影子控制了肉身。
王之仪也意识到了诡异，高喊了一声：
“赵福生，影子在引路。”
她一喊完，其他人也低头看向自己地面的影子。
那些黑影之下蕴藏恶意。
意识到这一点，赵福生极力想要站稳脚步，其他人也跟着想停住，影子却拉扯着想往红光的方向走。
双方形成力量拉锯，最终厉鬼的力量占据上风，拽着众人往红灯笼的方向前行。
赵福生厉喝了一句：
“满周。”
她话音一落，蒯满周轻哼了一声。
小孩出声的同时，余灵珠感觉到了四周开始氤氲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一股透着潮气的寒雾笼罩四周。
仿佛寒冬腊月，结冰的湖面碎裂，夹带着冰雾的水气从裂缝中钻出，渗入众人的骨头里。
随着凛冽寒意刺激，众人的意识越发清晰，竟有瞬间摆脱了影子的控制。
余灵珠低头往地面看去——只见她脚底的阴影之中不知何时穿插了细如发丝的诡异红线。
这些红线像是浸饱了鲜血而织成，所到之处将黑影串连到了一起。
鬼影被捆缚，瞬间定在了原地。
但常家的诡异并非仅只来源于阴影本身。
阴影一被束缚，地底有更恐怖的气息复苏，源源不绝的煞气涌入阴影之中，被定在原地的阴影再度复苏。
可蒯满周的力量也不仅止于此。
血线一被鬼影震碎，随即化为无数血点迸裂向四周，血点所到之处，绽放出一点点漆黑的枝芽。
枝芽结出花蕾，顷刻间化为血红的鬼花盛放。
鬼花之中，一个个鬼村的厉鬼复苏，将阴影吞噬。
……
厉鬼的斗法仅只是在刹那之间。
两鬼相争，众人趁机脱身。
大家立即跑出数步，可众人的影子却被截留在原地。
这一异象令得众人心中略有些不安。
赵福生心念一转，随即道：
“我们不能分头行动，一起去南园。”
余灵珠、王之仪相互对视了一眼，俱都松了口气：
“我们也正有此意。”
“南园往哪走？”赵福生问了一声。
余灵珠道：
“跟我来——”
她是常家人，这栋东府无论是修葺前后，她都算熟悉。
余灵珠脚步一转，往前疾奔了两步，众人紧随其后。
只是才走了数步，先前领路的女人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东府地形复杂，容易走错，家里规矩也多，诸位贵客可千万不要走错了路。”
说话的功夫间，四周雾气滚滚。
余灵珠的意识有片刻的空白，等她听清女人说了什么话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浓雾中。
前方的路径扭曲，这熟悉的常家竟令她觉得异常陌生。
只见浓雾中，映入她眼帘的尽是蜿蜒且长的长廊。
廊下悬挂红灯笼，形成一条指路的灯。
这血红灯光途经之处，如同一条匍匐的血红巨蛇，引导着众人前进。
先前本来已经走得很远的女人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队伍的前头，她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体僵硬，语气刻板的道：
“老太太规矩大，不喜欢人家乱闯，现在两位老爷要你们前往牡丹厅，用完餐后等老太太召见。”
大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再定睛往地面一看时，那先前被蒯满周力量所震碎的黑影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脚下。
黑影受到常府影响，似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排成整齐的三列，跟着那女人的脚步前行。
兴许是怕再出乱子，女人走得极快。
她每迈一步，便前进三丈有余，众人脚下的阴影也跟着迈出，紧随她身后。
赵福生看了看阴影，又仰头看了看上方的灯笼，发现女人带领下，众人每走一步，都精准的落到了红灯笼的下方。
灯光照耀下，鬼影像是受到血光滋养，鬼气越发活跃。
‘嗒、嗒、嗒！’
众人的脚步整齐划一，大家身体失控，跟着女人身后前行，顷刻间已经前进十几进灯笼，四周寒气更盛。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余灵珠惊恐交加的问。
女人的声音不变，平静的答道：
“去牡丹厅。”
“我不去——”余灵珠摇头反驳，接着她立即借助厉鬼的力量：时光逆转。
鬼物浮现，扒住了她的肩头。
光阴逆转，发生的事件竟开始倒退。
女人原本前进的脚步开始退后，众人也跟着疾步后退，竟退回到了先前黑雾还没有出现时。
此时众人脚下的阴影刚刚受到鬼宅煞气影响，悖离了主人的意愿，带着众人前行。
而在赵福生示意下，蒯满周召唤鬼村村民，开出黑红的鬼花，困住了阴影。
……
大家逃离阴影之初，赵福生随即开口：
“我们不能分头行动，一起去南园。”
她话音一落，便随即一怔。
不知为何，赵福生总觉得自己这话很是熟悉，仿佛什么时候说过一样。
她话音一落，便见王之仪扭头看向余灵珠。
余灵珠鼻孔、眼睛及双耳渗血，她低垂着头站在原处，肩膀僵硬。
听闻赵福生的话音一落，她浑身一震，这才像是醒悟过神来：
“阴影会再度复苏，那女人——”
她说话时舌头还有些僵硬，像是受到了鬼物影响，讲话力不从心。
赵福生顿时意识到先前可能发生了什么事，逼迫余灵珠动用了厉鬼力量。
她一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喊了一声：
“满周，困住那女人。”
小孩微微点头。
“好！”她一答应，眼瞳渗血，喊了一声：
“娘！”
喊音一落，庄四娘子随即现身。
灾级的大鬼现世，赤身裸体将蒯满周抱在了怀里。
鬼物的长发飞扬，化为天罗地网，铺盖园林四处。
鬼网所到之处，将鬼影、灯笼、屋舍、园子全部卷入进内，眨眼之间绞杀殆尽。
前方带路的女人也无法幸免，被庄四娘子的鬼发绞杀。
这一切仅只是在弹指之间，等众人醒悟过神，一切魑魅魍魉尽被庄四娘子摧毁。
苗有功、王令等人本来面对诡异现象如临大敌，以为今日死期将至。
哪知赵福生还没有动手，她身侧的小孩一出手便将危机一扫而尽。
王之仪也吃了一惊。
她扭头看向蒯满周，只见小孩被女鬼抱在怀中，脸色惨白，双眼血红，披散的长发与庄四娘子鬼发相融，形同鬼魅。
王之仪扭头看向蒯满周时，蒯满周第一时间也意识到了她的窥探。
那漫天飞舞的长发之间串连流转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珠，血珠内有一双双眼睛齐齐的盯住了她。
被这些眼珠一看，王之仪倍感森然。
她早前就知道这小孩是强大的驭鬼者，可她没想到赵福生身边这孩子竟有如此强大的厉鬼力量。
被这些鬼眼珠子一眼，王之仪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黑雾重聚，那先前被庄四娘子绞杀的女人身影重新显现。
她仍站在众人前方，双手交叠放置在胸前，阴声道：
“东府地形复杂——”
“别听她屁话，她一说完，就会领我们跟着灯笼走。”
余灵珠出声打断了女人的话。
女人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再次接着道：
“老太太规矩大，不喜欢人家乱闯——”
余灵珠眼里露出绝望的神情。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接下来如果不阻止这女人，众人仍会走向灯笼之下，前往牡丹厅。
但女人只是引路的伥鬼，真正主导常家诡异的，是常家的两位老爷——亦或是老太太。
她的厉鬼法则无法与鬼打斗，只能被动时光逆流。
余灵珠有预感，如果一路前往牡丹厅，众人必定会面临更可怕的危机。
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莫非她只有再一次时光逆流，回到更早些前，再跟众人解释后面发生的事？
正当她犹豫之时，赵福生说话了：
“说了半天话，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灵珠欲说的话滞在喉间，她意识到这一次重头再来时，赵福生打断了前次的进程，使得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样的问题与女人自身有关，她的话被打断，继而定定站在原地。
隔了好一阵，她才缓缓的道：
“我叫窦三娘——”
“窦三娘？”
伍次平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这不是我胡——”
他话没说完，赵福生扭头看他，眼神凌厉。
虽说她没出声喝止，但伍次平却看懂了她眼里传递的神情：闭嘴！
伍次平死死抿住嘴唇。
赵福生道：
“你不是死于百里祠昨夜的泥石流了吗？”
女人道：
“武清郡内，多亏常家庇佑，能以功德换轮回，我昨夜死了，但我积攒的功德却足以让我转世重来做人，替老爷们做事，再积功德。”
“你身在山村，从哪里修功德？”赵福生再问。
‘嘿嘿。’女人阴阴笑了两声：
“我自有一个好女儿，为我积累了不少功德。”
范必死听到这里，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你女儿是谁？”
“我女儿名叫——”女人正欲答话，赵福生突然出手如电，喊了一声：
“义真！”
她话音一落，刘义真上前一步：
“这里。”
两人配合默契。
刘义真上前时，赵福生伸手一掌已经落到了他后背所背的棺材之上，突然大喊了一声：
“窦三娘，你已经死了，人死进棺，落土为安。窦三娘，你该进棺材里！”
她一喊之下，怪事发生。
棺材被她拍响的同时，棺中传来震动。
刘义真初时一惊，接着脚趾抓地，定定站在原地。
“不——”
窦三娘的语气之中传来惊惶。
她正想抗拒，但此地的法则无人、无鬼能悖逆。
鬼叫人时，人被鬼索命。
同样的，人叫鬼时，鬼也会被索命。
窦三娘一被叫住，鬼伥的身躯随即被法则分解。
被刘义真背在身上的鬼棺剧烈震荡，内里传来‘喀喀’的抓挠响声，不多时随即归于静寂。
领路的鬼消失了。
众人死里逃生，站在原地。
随着窦三娘一被制，地面复苏的阴影中的煞气立刻分解，化为阴气渗入地底。
‘悉索’的声响中，阴煞之气像埋入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股控制着众人阴影，仿佛挟制了大家神魂的诡异力量消失了。
一行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顿时大松了口气。
“刚刚——”
苗有功惊魂未定，正欲说话，赵福生抬手一举，止住他的话：
“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转头看向余灵珠：
“带路！”
鬼物一被制住，鬼域短暂解开，现出东府真实的情景。
余灵珠强忍住内心劫后余生的惊悸，往四周看了一眼，接着认出了方向：
“这里！”
她领头疾走在前，众人紧随其后。
伍次平走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
“赵大人，刚刚那窦三娘——”
“她只要落了名姓，那就是真的，这是常家的法则！”
不等伍次平将话问完，赵福生随即道：
“只要有名有姓反倒好，找得出来路。”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它有可能是冲我来的。”
‘窦三娘’此人是存在于伍次平虚造出来的人，而伍次平捏造的‘窦三娘’，又源于赵福生参与祭祀后吐露出来的前尘往事。
因此‘窦三娘’是常府法则为她捏造的‘前世’，一旦领路的‘窦三娘’说出女儿姓名，兴许赵福生便会被常府鬼域法则立即标记，会陷入危机之内。
她没有经历常府轮回，暂时不清楚被标记后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她带领队伍，且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做，无法以身试险去参与轮回，只得先发制人，将鬼关入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