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欣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跟你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是一回事。
第一，好不容易见到，一分一秒都珍贵，你要争取时间达到目的，不能分心。
第二，像鲁欣这种三把手人物，找他的人也多，如果手机时不时响铃，是对秘书长极大的不尊重。
第三，他的事情基本处理好了，比如提前通知周亦平离开上州，叫刘跃飞继续在外躲藏，过年也不要回来等等，都已安排妥当。
第四，上州能指挥他的只有两个人，一是林，二是陆。其他的电话，他有权拒接。林，陆有事找他，他可以事后撒个谎。
所以，彭达打他电话，他没接。为了不烦，他干脆把手机关了。
鲁欣为什么一定要见到迟秘书长呢？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都知道，秘书长是为一把手服务的，俗称“大秘”——高级参谋。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一把手。
两人见了面，先寒暄几句，坐下。进来一名工作人员泡茶，退去。
鲁欣说：“秘书长，我专门来是向您汇报一下上州的情况。当然，这应该是由林书记来汇报，但林书记的处境很微妙。所以，我冒着危险来了。”
“危险？”
“对，秘书长，您的时间宝贵，但一定要抽时间听听上州的情况，并请您一定要传达给周书记，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你说。”
“上州目前动荡不安，与周书记提出的【稳】字对着干，就是因为陆皓明这个人急着上位。陆这个人，别人给他总结了八个字——到哪里，哪里不安宁。
他最开始只是无何市教育局的一个普通干部，一个普通干部威吓无何市委，说要跳楼，原因就是年底考核，他倒数第一。
某些领导迁就了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学会了一套专抓别人小辫子的下流手段，从此开始了告状生涯。在教育局，通过整别人材料，连续告垮三任局长。
后来到之县当县委书记。之县的县委副书记，人大主任，公安局的副局长等一批人，全被他弄了进去。到文化厅把厅长柳是如告进牢房。
总之，通过日夜盯梢别人，利用别人的小缺点，通过夸大事实，加上虚构情节，放大矛盾等下三流手段，污陷别人，蒙骗组织，踏着别人的血迹上升……”
迟秘书长是去年从外省调来的，只比周书记到任早了半年，对陆皓明并不熟悉。甚至对雁南的情况，目前也不全熟。
听鲁欣这么一说，起了疑问，问道：“能告倒别人，总是有些道理吧？”
鲁欣说：“秘书长，一个人要告倒别人，只要不要脸，不要良心就行。比如，上次你们到上州调研，市委不敢送你们任何一点土特产。
因为陆这个人知道了，他会做笔记。某月某日，迟秘书长收上州烟一箱，土特产多少多少。下次，他就以这个要挟您。
说是大事吗？不是。但传开去，真的影响领导干部的声誉。所以，他抓住这些小事，达到上升目的。”
迟秘书长打了一个冷颤，问道：“这种人怎么就不断提拔了呢？”
“他就是不要脸嘛，跪着送你礼物，别人收了，他就站着吆喝别人。不说是一个共产党员，就是连一个普通人起码的良知都没有。”
迟秘书长点点头：“那上州的情况，现在是……？”
“上州有一个区委书记叫宋文武，这个人有点男女作风问题，这一点属实。但陆皓明抓住不放，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搞得人心惶惶，白色恐怖。
他又善于搞小团体，现在的纪委书记段有义就是他的马前卒，为了搞倒别人，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一来，上州就全黑了天，工作没人干，大家整天心神不宁，生怕被纪委叫去。秘书长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迟秘书长也讨厌这种小人做法，不过，他没有表态。
鲁欣何等聪明，他从迟秘书长偶尔皱一下眉头中看出，他的话起了作用。加紧补上一句：
“庆父不除，鲁难未已。必须把陆皓明调开，迅速停止扩大化，株连化运动，上州才会安宁。不然，有些干部会联络起来不上班，准备到省委来上访。”
迟秘书说：“鲁欣同志，你能来反映情况。这一点不错。我会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周书记。好不好，我们就聊到这儿。”
鲁欣说：“感谢秘书长百忙中听取我的汇报。这是我写的一份书面汇报材料。”
迟秘书长点点头，收下了鲁欣用信封装着的材料。
鲁欣出门，他竟然忘记开手机了。
“雁南不能乱”，这是周书记到任何单位必讲的一句话，这个上州怎么就这样乱呢？迟和春连想边抽出信封里的材料。
不料掉出一个银行卡。
他吃了一惊，把这个银行卡左看右看，就是一张银行卡。
作为一名经验老到，拒绝过多少次诱惑的省级干部，他觉得应该还有东西。至少有张纸条，比如说这个卡的密码是多少。
所以他继续从里面掏东西。
除了一份材料外，果然有张单独的纸片，上面这样写道：
“尊敬的秘书长：我也知道您清正廉明，我送这张卡给您，只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来表达我的心情，就是上州不能乱。
密码是8个8。
如果你觉得送这张卡有辱您的人格，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您不要，今后可以退给我。我只是为上州所有无辜的干部求您，中止这场迫害干部的恶行。
您甚至可以把我这份心情转告周书记。我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不要制造冤假错案，让上州跟过去一样——朗朗乾坤，祥和安宁。”
迟和春怔了一下，他是第一次遇到送钱，送得如此坦然，如此呕心沥血。这不是送钱，而是在表达一份难以言说的拜托。
他把卡和信装进公文包中，再看鲁欣写的那份材料。
上州市千余干部泣血呼吁：停止借个别干部有问题，迫害广大干部的株连运动。
上州市委副书记、市长陆皓明，与纪委书记段有义结成帮派，借个别干部有男女作风问题，大做文章，对上州市的干部以留置、恫吓、威逼、利诱等多种方式，大肆抓人。
今日之上州，到处鸡飞狗跳。一大批干部被抓，或者等着被抓。一批企业家四处逃亡，以求自保。生产无人管，搬迁成空话。
究其目的，就是陆皓明，段有义等人，一个想当市委书记，一个想当市长，在周书记强调稳字当头的大形势下，把现任市委书记林一亮搞得焦头烂额，他们想早日上台。
陆有“到哪里，哪里不安宁”之称，段则是一名恶吏，他们【强强联手】，无视周书记的谆谆告诫，为所欲为。
今日上州，风声鹤唳，民不聊生，官亦不聊生。混乱局面若不及时制止，也许发生流血事件，毕竟，干部们如告状无门，必将起而反抗……”
如果就鲁欣口头反映的，由于表达有限，那么一封告状就等于一篇檄文，气势恢宏，情真意切。
迟秘书长读完，起身向周书记办公室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打西边来的太阳斜射在迟秘书长的身上，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