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阿哥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花影就被良妃宫里来的太监传了召。
殿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良妃斜倚在铺着杏色软垫的贵妃榻上,手里捏着一只薄胎白瓷茶盏,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儿媳参见额娘。”
花影敛衽屈膝,行了个标准的蹲安礼,声音柔得像一汪春水。
可良妃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雨前龙井,半晌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
“起来吧。”
花影直起身,垂着手站在一旁,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良妃这才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剜开来看个透彻:
“既然已经嫁给了老八,成了这八福晋,你就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别仗着几分小聪明,就由着性子胡来,到时候,可不是谁都能替你收拾烂摊子的。”
她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敲打,嘴角更是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不屑的弧度,显然没把花影那点伪装放在眼里。
花影脸上的笑意未减,心里却已是冷笑连连。
她非但没再恭顺地站着,反而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反驳:
“额娘此言差矣。
儿媳入府这些时日,向来安分守己,循规蹈矩,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不妥当的事情,倒是不知额娘今日这番话,是从何说起?”
良妃的眉头倏地蹙起,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本宫能点头认下你这个儿媳妇,自然就有旁人比不得的道理。
你确实更适合老八!”
这话一出,花影脸上的温婉瞬间碎裂开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蓦地拍了拍手,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与玩味:
“额娘,您可真是火眼金睛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张扬的锐气。
良妃将茶盏重重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花影,你要记清楚,从你踏进八阿哥府的那一刻起,你和老八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若是顺风顺水,你便是尊贵无比的八福晋;可他若是出了半点意外,你也别想独善其身,只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她说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该说的本宫都已说明白,你出去吧。”
花影却没有立刻起身,她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浅啜一口,目光落在良妃那张紧绷的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额娘,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道理,历经风浪的额娘,想必比儿媳懂得更多吧?”
她的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了良妃的心上。
良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终究没再多说一个字。
来之?安之?
花影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敛了敛裙摆,重新换上那副温顺的模样,福了福身:“儿媳告退。”
她转身离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冷香。
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殿门外,良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上的暗纹,眼底满是凝重。
这个花影,留着她,到底是福,还是祸?
——
几天后的清晨,八阿哥府的庭院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花影披着一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的披风,正坐在廊下翻着一卷闲书。
她抬眼瞥了瞥立在身侧的红屏,声音压得极低,像一阵拂过花瓣的风:
“去把人带过来吧,别惊了府里的其他人。”
红屏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往后院的僻静厢房走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领来一个穿着粗布青衫的婢女。
那婢女身形单薄,眉眼平平,脸上没半分出彩的地方,瞧着就是个丢在人堆里便寻不见的寻常丫头,最打眼的,是她唇角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花影特意让人划的,为的就是让这张脸彻底泯然众人。
花影放下书卷,慢悠悠地站起身,绕着那婢女走了一圈,指尖轻轻划过她粗糙的衣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晴川,你还是这副模样好看。”
她说着,抬手示意红屏取来一面菱花镜,亲自递到晴川面前。
晴川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镜面上的那一刻,浑身猛地一颤。
镜中人面色蜡黄,眉眼寡淡,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灵动模样?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陌生得让她心惊。
她急切地想要开口质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的舌头,早已被花影下了药,成了个实打实的哑巴。
绝望和恨意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死死地瞪着花影,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穿镜片。
“哈哈哈……”花影见状,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快意,
“对,就是这个表情!
晴川,你看你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多鲜活啊。放心,往后日子还长,你会慢慢适应的。”
适应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哑巴,适应做一个面目全非的奴才,适应永远活在她的阴影里。
晴川的胸腔剧烈起伏着,积攒的怒意终于冲破了理智。
她猛地抬手,五指攥成拳,带着一股狠劲朝着花影的脸扇去。
可手掌还没碰到花影的衣角,就听见一声沉冷的怒喝:“放肆!”
胤禩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他一身宝蓝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来,不等晴川反应,抬脚就狠狠踹在了她的腰腹上。
“嘭”的一声闷响,晴川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摔在地上,疼得蜷缩起身子,额头冷汗直冒,后腰像是被生生踹断了一般,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狗奴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儿撒野!”
胤禩的声音淬着冰,眼神冷得像寒冬的湖面,扫视晴川的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花影连忙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柔得像水:
“胤禩,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吗?
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犯不着为她动怒。”
她嘴上劝着,眼睛却瞟向地上的晴川,眼底闪过一丝挑衅的得意,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看,连你心心念念的胤禩,也只会护着我。
晴川趴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了。
她曾以为胤禩对她的情意是真的,可此刻,他眼里的厌恶和冰冷,却像一把利刃,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念想割得粉碎。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胤禩余怒未消,冷哼一声:
“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直接送去慎刑司,让她好好尝尝不听话的滋味!”
“别呀。”花影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嘴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目光在晴川惨白的脸上扫过,
“送慎刑司多没意思,留着她在府里,还能解解闷呢。”
她说完,转头对着红屏扬了扬下巴,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红屏,把她带下去,关进柴房。记住,好生‘伺候’着,别让她轻易死了。”
红屏躬身应下,上前拽着晴川的胳膊,将她狼狈地拖了下去。
看着晴川消失的背影,花影靠在胤禩怀里,抬手抚摸着他的胸膛,笑得越发娇媚:
“王爷,这下,府里可算是清净了。”
胤禩低头看着她,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伸手揽住她的腰:
“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