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日头斜斜挂在树梢,郭龟腰领着个穿粉布旗袍的女人进了村。
那旗袍掐着腰,衬得女人身段玲珑,发髻上还别着朵红绒花,走在土路上格外惹眼。
“这就是咱村,往后咱就住这儿。”郭龟腰搓着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女人叫露露,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目光扫过村口的老槐树、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嘴角悄悄勾起。
“瞧这村子,透着股实在劲儿,比城里舒坦。”
说罢,她拎起手里的蓝布包袱,径直往封大脚家的方向走。
封家的土坯房院子敞着,大脚娘正坐在门槛上纳鞋底。
露露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院门框:“大娘,忙着呢?”
大脚娘抬头一瞧,见是个面生的俊俏女人,赶紧放下针线起身:“姑娘,你是?找谁家啊?”
“大娘您好,我叫露露,是郭龟腰大哥带我来的,我是他的表妹。”露露笑着递过包袱,
“初来乍到,也没带啥好东西,这是两斤红糖、一包红枣,您尝尝。叨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
大脚娘连忙摆手,却还是被露露把包袱塞到了手里:
“这可使不得,哪能让你破费。快进来坐,院里凉快!”
她领着露露往里走,刚到屋门口,就见宁绣绣坐在床沿上缝小孩的肚兜。
“绣绣,快看看谁来了。”大脚娘喊了一声。
露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位就是嫂子吧?哎哟,长得可真俊,皮肤白嫩嫩的,比城里的小姐还好看!”
宁绣绣手里的针顿了顿,咬了咬唇角,小声应道:
“你好,我叫宁绣绣。”
她瞧着露露精致的妆容、合身的旗袍,再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颊微微发烫。
“绣绣嫂子看着就温柔,一看就是会持家的人。”
露露挨着她坐下,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肚兜,
“这针脚多细啊,给娃穿肯定舒服。嫂子这手艺,在村里也是顶顶好的吧?”
宁绣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就随便缝缝,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封大脚扛着锄头回来了。
他刚进院就瞧见屋里的露露,愣了一下。露露眼尖,立马站起身,脸上满是笑容:
“这位就是大脚哥吧?”
封大脚放下锄头,挠了挠头:“我是封大脚,你是……”
“我叫露露,今天刚跟龟腰大哥来村里。”
露露往前凑了两步,语气格外真诚,“上午跟大娘聊天,觉得大娘人特别亲切,就跟自家人似的。大脚哥要是有啥活儿需要搭把手,比如挑水、做饭,尽管跟我说,我别的不行,这些家常活儿还能干利索。”
她这话音刚落,里屋的封二就走了出来。
他刚才在里屋听见动静,早就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这会儿见露露嘴甜又懂礼,顿时笑开了花:
“姑娘这话说得实在!快坐快坐,站着干啥?既然来了咱村,就是一家人!”
封大脚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对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露露姑娘,你刚到,先歇着,晚上我让绣绣多做两个菜,咱热闹热闹。”
露露笑着应下,眼角的余光扫过封大脚结实的臂膀、封二脸上的笑意,心里悄悄盘算起了主意——这封家看着家境不错,封大脚又是个实在人,往后在这儿过日子,准错不了。
晚上
露露刚提着灯笼走出门,封二就忍不住往炕沿上一拍,嗓门亮得能穿透窗户纸:
“他娘!你瞧见没?咱儿子这能耐,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一身力气不说,还招姑娘待见,往后咱封家指定旺!”
封大脚正低头擦着锄头,闻言耳尖蹭地红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两声:
“爹,您别这么说,露露姑娘就是刚来,客气罢了。”
坐在桌边收拾碗筷的宁绣绣动作一顿,她放下手里的瓷碗,指尖在碗沿划了道浅浅的印子。抬眼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看了封大脚一眼,随后站起身:
“爹娘,我今天身子有点乏,先回屋休息了。”
“哎!快去吧快去吧!”大脚娘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扶了绣绣一把,
“你可不能累着,炕我早就给你焐热了,夜里要是冷,就喊我。”
绣绣轻轻点了点头,没再看封大脚,转身掀开门帘进了里屋,门帘落下时,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这风似也吹醒了大脚娘,她回头狠狠拍了封二胳膊一下:
“你老东西瞎嚷嚷啥?没看见绣绣还在这儿吗?她心思细,你这话要是让她多心了咋整?”
封二揉着胳膊,撇了撇嘴不服气:
“我不就是实话实说嘛!咱大脚有能耐,还不让人夸了?
再说绣绣是咱自家儿媳妇,还能跟咱见外?”
“爹说得对,娘您别担心。”封大脚赶紧打圆场,他往绣绣的房门望了一眼,声音放轻了些,
“绣绣知道我心里只有她,不会在意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脑海里莫名闪过苏苏小姐的模样,她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
算算日子,她应该快生了吧?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好好照顾她……
“大脚?发啥呆呢?”大脚娘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封大脚猛地回神,赶紧摇头:
“没啥没啥,就是想着明天得去把西坡的地再翻一遍,别误了种庄稼的时节。”
他拿起擦好的锄头,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走,“爹娘,我也累了,先歇着了!”
门帘“哗啦”一声合上,把封二和大脚娘的嘀咕声挡在了外面。
里屋的宁绣绣却没睡着,她贴着冰冷的墙,听见封大脚慌乱的脚步声,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