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婉婉,时间不早了,该安置了。”
胤禛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长臂一揽,便将身旁的柔则密密实实地拥入怀中,俊朗的脸上笑意温存,仿佛盛满了今夜的月光。
“四郎”柔则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声音如水般缠绵,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慵。
她温顺地贴着他,任由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游走。
那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带着戏谑的意味,一路向下,不知触到了何处敏感之地。
“噗嗤——”柔则再也忍不住,像被挠了痒痒肉般,身子猛地一缩,爆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又带着点惊慌失措的笑声,
“别,四郎别闹了,痒,好痒啊!”
她下意识地挣扎着,双手胡乱地向后拍打,试图阻止那作怪的手。
混乱之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手掌竟不偏不倚地扇在了胤禛的脸颊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柔则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喉咙。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禛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的红色掌印。
胤禛也愣住了,抚着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四郎,妾身,妾身万死!”
柔则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兔般深深蜷缩进胤禛的怀里,纤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然而,在那片胤禛视线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她埋在他胸口的脸上,泪水犹在,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平静,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胤禛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心头那点被冒犯的愠怒终究化作了无奈与怜惜。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好了,好了,婉婉莫怕。”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包容,
“四郎是你的夫,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在四郎面前,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无需掩饰,更不必害怕。你的小性子,四郎都受着。”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纵容。
他心知肚明柔则对府中其他人,尤其是对宜修的那些小动作,但只要他的婉婉能展露笑颜,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愿意做她遮风挡雨的港湾,纵容她的一切。
“四郎……”柔则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四郎待婉婉这般好,婉婉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贝齿轻咬下唇,那模样既委屈又动人,
“方才那一掌,打在四郎脸上,却痛在婉婉心上。
婉婉宁可自己受罚,也不愿伤了四郎分毫。”
她伸出手指,带着万分的愧疚和心疼,极轻极轻地抚过他脸上的红痕。
心里却满是笑容,今天受的了一巴掌,明天是不是就能受得了更多了?
半月后,晨光熹微,正院花厅。
众位格格、侍妾依序向端坐上首的福晋柔则请安,厅内檀香袅袅,气氛却透着几分例行公事的沉闷。
忽地,坐在下首的李格格以帕掩口,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或惊诧、或了然、或嫉恨、或幸灾乐祸。
柔则端坐主位,面上依旧保持着福晋的端庄雍容,只是那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在细腻的瓷胎上留下几不可见的印记。
她眼波平静地扫过李格格瞬间煞白的脸,声音听不出喜怒,平缓地吩咐道:
“李格格瞧着不适,去请府医来瞧瞧。”
“是。”流星连忙应声退下。
李格格此刻已是面无人色,看着福晋那张毫无波澜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冷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起来。
不多时,府医匆匆而至,在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为李格格诊脉。
指尖甫一搭上脉搏,府医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紧锁起来,心中暗暗叫苦:
这脉象滑如走珠,分明是喜脉!什么时候怀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偷眼觑了一眼上首面无表情的福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府医深深垂首,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胸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艰难地回禀:
“回,回禀福晋,李格格脉象显示,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李格格绝望地闭上了眼。
半晌,上首传来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见柔则缓缓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堪称完美的弧度,眼神却依旧清冷如冰,仿佛隔着一层琉璃在看戏。
“哦?”她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
“这还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她目光转向李格格,那笑容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李妹妹真是好福气,这么快就为我们爷开枝散叶了。爷知道了,必定龙心大悦。”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既如此,从今日起,李妹妹就在自己院里好生静养安胎吧。
无事,便不必出来走动了,以免动了胎气。日常用度,按双份例给。
再从我库里,拿些上好的血燕、阿胶给李妹妹送去补补身子。”
“谢,谢福晋恩典。”李格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瘫软在地。
柔则的目光又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府医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府医,李格格这一胎,可金贵得很。你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生照看着。每日请脉,安胎药膳,一样都不可马虎。
若是这胎有什么闪失,”她微微停顿,笑容更深了些,眼底却寒光一闪,
“本宫唯你是问。明白吗?”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保李格格母子平安!”府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嗯。”柔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优雅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仿佛刚才那番敲打不过是寻常吩咐。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李妹妹身子不适,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柔则端坐不动,看着李格格被丫鬟搀扶着,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离开,她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敛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端起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那冰冷的苦涩仿佛能直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