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小荣反应过来，那腹语又响了起来：“我大商之阿衡——伊尹于弥留之际曾留有卜辞，你们全然相忘也？”
这番话一出，全场安静，就连祖庚的脸色也略显苍白。
小荣一脸不解：前一句他懂，是指责他僭越；而后一句是说伊尹曾经留下卜辞，可这又跟他小荣有什么关系？
这时，已经身处人群外围的龙文州通过龙族的重诺，传音过来：“小荣，他们说的伊尹，不仅是大商首任宰相，还是人人敬重的阿衡，也就是老师的意思。我自幼听过族内流传着的传说，说是伊尹作为礼物留下的一百多块占卜甲骨，其内容涉及到治国的方方面面，连我们族内都得到了几块。依我看，里面必然有针对你的内容。”
小荣在心里回话道：“多谢大哥提醒，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是什么样的卜辞，我们都不能后退了。”
他特意将“我们”一词说得很重，得到的是龙文州重重的肯定。
可还没等小荣开言，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祖庚：“伊尹卜辞历经过多年，早已散落民间，今我殷都现存几十，且仅供身居要位之臣观瞻、牢记，不知是哪位小臣以此出题？”
说罢，他已经缩小范围，将目光锁定在几名要臣身上。
小荣心里暗爽：即使你会腹语，照样言多必失，怎么样，碰到硬茬了吧？
几位要臣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站出来。他们深知，这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嫌疑最大。
可身后的人群里却有人站了出来：“禀王子，伊尹卜辞既有半数散落民间，想必出题之人必是要从中发议。”
祖庚一听，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而那几名要臣也松了一口气。
祖庚问向众人：“民间卜辞之中可有针对客商今日之言论？”
几名臣子纷纷回答说有，其中一人高声说道：“臣知晓，有一条是‘不至亡时，不兴远道；远道一开，命脉自散；若有强解，水火化冰；冰成之时，永隔八方。’臣以为，这四句说得就是今日之论。”
这人话语刚落，就有臣子主动替小荣解围：“远道未必所言商贸之道，亦可能是无度兴兵之举。”
显然，这人有着明确的立场：厌恶战争。
还有人试着分析道：“有水有火有冰，确似今日之严冬大殿。”
众人一听，目光聚焦到还未熄灭的那个火盆，火焰已经式微，但仍然左右摇摆，烧得木柴滋滋作响。
小荣知道，不管他们怎么解释，自己都必须要发表意见。
这意见就大有学问了：若是说卜辞被修改过，或者说是只言片语不足信，那么就等于反对伊尹，那么叛逆的罪名就坐实了；可如果说卜辞准确，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活动，自己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唉，这个发出腹语的人太可恶了，也不知道他是哪个派系的。只看祖庚的表现，应该不是这一派的——管他哪一派的，事已至此，硬刚到底吧！
人群还在争论不休，小荣冲着祖庚点点头，意思是由他来说。
祖庚叫停了人群，任由小荣表演。
小荣心里忐忑，但却捏紧了拳头，不断给自己鼓劲：“王子，你先前已言明，我有任何僭越之语，皆无过且有功，如今算也不算？”
这下，就连一些臣子都替小荣说话：“王子一言，焉有不算？客商速言。”
“是也，客商不必顾虑。”
祖庚明确答道：“客商但言无妨。”
小荣几次深呼吸，终于放平了心态：“一来，亡时并非指大商运势，而是指有人即将逝去。”
说完，他先是看了看大殿之上妇妌坐过的位置，然后再看殿门，最后低下了脑袋；伴随这一连串的动作，快速用指甲紧扣掌心，借用疼痛流出几滴泪来。
祖庚与在场的臣子全都明悟：原来“亡”是指大商重要人物逝去。
小荣见目的达成，接着说道：“太阳照射是命脉自散，于是方有万物生成；母亲生子是命脉自散，于是才有人丁兴盛。依我之见，次句是说远行商民之命脉飘散，而并非大商全部民众命脉飘散——但不管是指谁，都是好事一桩。”
臣子们都觉得小荣解释得也有道理，纷纷陷入了思考。
大家都在等小荣继续解答，可小荣一个文科生，他真的不知道第三句该如何解释：什么水火化冰，难道是说将火盆里的火用水浇灭，然后等着木柴上面生出冰碴？
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恰好是深冬，只要打开厚重的殿门，让冷风吹进来就可以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别这样了，毕竟太简单了，万一不是这样就露馅了，那样就全完了。
他只能跳过第三句：“末尾一句是说，我建立之商队会遭遇挫折：在一个冬季，人马行至一片冰原之时，众人遇难，永隔八方，再也无法与其家人团聚。”
他只能这样强解了，毕竟他之前满嘴跑火车，将大洲大洋的事说出来就够后悔了，不可能再将末期的商朝会遭遇冰河期的事说出来。
有的臣子听罢，连忙发出赞叹：“牺牲人马，成就大商，真乃无私也！”
更有的人连连附和。
可有的臣子也发出了疑问：“客商为何略过一句？”
臣子们纷纷反应过来，也开始追问。
小荣刚想硬着头皮解答一番，可却被人抢先堵住了所想：“客商，你该不会是想以烧热之水，将一块冰解冻乎？如此行为，孩童亦可为之！”
小荣无奈，将到了嘴巴的话收了回去：的确，如果是拿热水给冰加热、融化，这样就是“水火化冰”，不过这也太简答了。
后面还有一句“冰成之时”，这就意味着，若发动水火之功，是要凝结成冰，可这一结果该如何实现？
略显苦闷之际，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龙文州。
龙文州却显得信心满满：“小荣，你只要接住我的一滴‘东海之水’，再将水滴吐向火盆，它自会熄灭并且结冰，也就达到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