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夏侯芸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勾了勾唇,“我虽未参与其中,但着实算不上一概不知。若要我认罪,多少应该拿出些证据才是。”
她说着,视线一一扫过公堂上或跪或站的人,吴家家主、吴莹、刘大人、傅夫人,一个两个莫不是背后推手,却一致推了她出来做幕后主使。
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幕后主使也许根本不是具体哪个人。归根结底,是权利二字,横在人心间,便成了无恶不作的刀。
而她从百越将军到大京国公,何尝不被裹挟?她为权利做刀的时候,说来也不少。
既如此,若是她以身为饵,未必不能将所有浸淫于这些腌臜事的人钓出来,届时公平也好,真相也罢,说不定能争一争。
“夏侯将军?”谢琛的声音扯回了夏侯芸昭的思绪,她抬眸看了过去,正对上他沉静的双眼。
她知道,今日今时,无论她做什么决定,走向什么结局,都不会动摇谢琛的主审地位。既然如此,给方紫岚想要的公平,彻底将东南搅个天翻地覆,又有何妨?
“如今大家各自有理,却都不敢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夏侯芸昭一字一句,沉声道:“倘若真有证据,我愿接受指控,暂受关押。”
“夏侯将军……”谢琛与李祈佑同时开口,心思却是截然不同。
然而不过这片刻,便足以让刘大人等再次攀咬上来,“若当真清白,怎会心甘情愿被关押?”
“我说了,前提是有证据。”夏侯芸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大人,“你若有证据,尽管拿出来便是。”
“我有。”独孤林秀的声音微微发颤,却近乎尖锐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在我之前交予谢先生的账本之中。”
“傅夫人,账本我均已看过,容我提醒你一句。”谢琛肃声道:“有些事,你一个人确实做不来,一般人都做不来。”
“谢先生这话说的有意思。”刘大人很快听出了谢琛的弦外之音,阴恻恻地笑了笑,“一般人都做不来,那谁人能做,独孤家吗?”
吴家家主瞬间心领神会,帮腔道:“如果没有独孤家在背后撑腰,我岭南五家怎会请傅夫人做看门人?”
独孤林秀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你岭南五家为何会请我做看门人?我们不妨当着大家的面,好好分说一番。”
“傅夫人,你是岭南五家的看门人,且是独孤家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刘大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难道你为了把独孤家摘出去便信口雌黄吗?”
李晟轩似笑非笑道:“朕在祈佑这个年纪,剿过匪,守过北境,彼时谁都没说过不可能。”
太后神情一滞,以为李晟轩是要翻旧账,不待辩驳,就听他自顾自道:“若是祈佑想要的是朕这个位置,便没有什么不可能。”
“陛下说什么……”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晟轩,即便她们都有此心,但从他口中说出来,便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允许她们有这样的野心,甚至是不在乎,她们有这样的野心。
李晟轩饶有兴致地看向面上青白不接的太后,和依旧稳如泰山的太皇太后,“朕说错了吗?”
“若是祈佑不能……”太皇太后听到自己的声音,沉沉如水,“陛下待如何?”
“太皇太后未免对祈佑过于没有信心了。”李晟轩敛了神色,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重又问了一遍,“若是祈佑不能,陛下待如何?”
“朕虽然放任祈佑留在东南之地,但不是什么都不管。”李晟轩微微一笑,“祈佑不能,不是还有朕吗?”
他顿了一顿,“只要有朕在,祈佑便永远是大京的玉成王。”
不知为何,太皇太后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有李晟轩这句话在,无论东南之地发生什么,李祈佑都能有命在。
有命在,就够了。至于是玉成王,还是未来的天下主,来日方长。
然而不等太皇太后这口气松到嗓子眼,便听李晟轩道:“不过,倘若荣安王之案,牵扯到裴家和独孤家……”
他没有说下去,太皇太后冷了脸,“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事已至此,难不成陛下还会各打三十大板,以求面上安稳吗?”
“太皇太后了解朕。”李晟轩面上笑意更盛,“朕自然也不会让太皇太后失望。”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太后面色灰暗,低头快步跟了上去,直走到无人僻静处,才开口道:“母后……”
“方才陛下的话你也听到了。”太皇太后缓了步子,低声道:“荣安王之案,便当作是历练了。只要保住祈佑,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太后终于按捺不住,爆发道:“母后可以不顾裴家,我却不能不顾独孤家!”
“你要如何顾?”太皇太后停住脚步,“他既然动了心思,那就不会善了。”
“天下世家之多,岂止裴家与独孤家?”太后眼中多了一抹狠色,“若是他非要一查到底,众世家群起而攻之……”
“住口。”太皇太后面若寒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母后,裴家没什么人了,舍弃了也不可惜。”太后仍无动于衷道:“但我独孤家不一样,世代功勋,绝不能断送……”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太后的话,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太皇太后,似是被这一巴掌打得不轻。
“今日这些话,哀家便当从未听过。”太皇太后收了手,警告道:“他远比你想的厉害,你若还想为祈佑留一条路,便把不该有的心思都绝了。”
京城之中暗流汹涌,此时的东南之地,苏州府衙公堂中,亦是风波不断。
程之砚面色铁青,矢口否认了所有罪行,“王爷,仅凭一份先越国公证词,便说下官勾结外敌,与汨罗的左先生有交,未免太过草率了。”
他说着,提高了声调,“若无实证,下官死也不会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