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从江南回到京城,去赴宴前就安排人直接把一份奏疏送进宫里。
其实就是简述此次南下所作所为,得失总结,最后告诉宫里,老魏回来了。
今日一早,魏广德还在吃早饭,宫里就传来一道旨意。
没多的意思,魏阁老辛苦,可以在家休息三日再入朝任事。
皇帝给了三天假,魏广德当然感恩戴德。
在飞机高铁普及前,远程出行只有选择绿皮火车,三五天的行程就让人疲倦的很。
这还是在大明朝,靠着船和车轿,速度更慢。
来回一次折腾,是真的疲累。
还记得魏广德那次侥幸升职,就是因为本该升官的葵丑科状元陈谨因为在封藩的路上病倒,耽搁了礼仪时间而失去晋升资格,不久就被发配离开翰林院外放任惠州推官。
其实,在这个时代出行,路上出岔子的情况是真的很常见,稍微不注意就会病倒。
不过,内阁还是递了条子过来,约好大后天内阁阁议,商量此次出使欧罗巴使团带回来的消息。
使团现在还在海上漂着,不过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按照上报的计划,从勃固出发他们先去旧港,然后是玳瑁城,最后在松江府进行一次补给后直抵天津。
现在大明的官员,都习惯了走水路,有了海运,自然也首选海运。
当然,前提是坐的了船。
而朝廷这里,自然也会考虑官员身体的情况。
就比如出使官员,肯定都是不会晕船的才行。
要不然,去一趟欧罗巴不是出使,而是送命。
过去,朝廷还真没注意这点,礼部下面的行人司也没有对行人进行专门的调查。
还是魏广德想到,于是凡入行人司的新科进士,都必须能坐船骑马,这是基本要求。
其实行人司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儿,虽说大明的行人司出去是趾高气昂,但品级在那里摆着,其实就是凑数的,给主使副使打下手。
魏广德在家休息了三日,到第四日一大早,这才在丫鬟服侍下穿戴整齐,出门坐轿进了皇宫。
现在魏广德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阁办公,每月就一天时间去文华殿给皇帝讲经,还有两日休沐。
对于后世每周五个工作日的他来说,现在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要连轴转的工作生活。
不过,欧洲使团带回来的消息里,就有欧洲现在社会的情况,其中就有提到他们的有按周计算时间的习惯,而且每周七日,有一个休息日的情况。
好吧,因为看到欧罗巴那边居然已经有周末的概念,魏广德难免也有些心动。
如果,大明也能执行此策,每工作六天就休息一天的话,当官其实还是很舒服的。
比现在每月就两个休沐日强多了,休息日多了一倍。
魏广德不知道今天要说什么,那日申时行也没有过多谈论那份奏疏的事儿。
不过魏广德却已经打定主意,尝试提下,看能不能在大明也过上有周末的生活。
“见过魏阁老。”
内阁门口,当值舍人见魏广德走来急忙躬身行礼。
魏广德摆摆手示意他免礼,自己提笔点卯就准备进门。
“魏阁老,三位阁老已经去了首辅值房,说你到了就请你过去。”
那舍人站直身体后就温声对魏广德说道。
“他们都到了?”
魏广德有些惊讶,他今天可没迟到,没想到他们已经先到了。
“首辅大人也刚进去。”
那中书答道。
其实魏广德轿子落地前,张居正的轿子刚刚离开。
如果下轿后他回头看一眼,就能在广场边看到张居正的轿子。
魏广德走进首辅值房,第一眼就看见张居正,之后才是他身后跟着过来的张四维和申时行。
魏广德走到门外时,因为书吏的行礼,屋里三人都听到了,于是起身相迎。
首辅自然走在最前面,自然最打眼。
“善贷辛苦了,这趟差事儿可不容易,你还做了那么多事儿。”
魏广德还没说话,张居正已经乐呵呵说道。
“嗨,为国事而已,谈不上辛苦。”
简单寒暄后,四人就回到屋里坐下。
书吏送上茶水,马上就退了出去。
“你递的本子,前两日我们都看过了,也让兵部算了算,总计裁撤江南各省总督、巡抚标营十一个。
其余一部分改为沿江巡防营,以备江河防汛工作,还有些就是改调重要府城维持城防。
只是,这样的城防营,是否和地方卫所职责有冲突?”
坐下来后,张居正就直入主题,今天一早要讨论的事儿不少,还要处理昨日和今日的奏疏,没时间耽搁。
“内地卫所大多是洪武、永乐朝定下来的,之后因为一些原因有改动,但大抵不变。
不过现今各地情况各不相同,有些过去紧要的地方,其实继续驻扎卫所已无必要,奏疏里我也提到了几处卫所,涉及一个卫和两个千户所,其实都没必要保留......”
明朝很多制度维持已经超过二百年,时过境迁之下已经过时,只不过大家都秉承不做不错的作风,只要不涉及到自己利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拖过去了。
这次对江南募兵营的调查,魏广德就注意到许多卫所其实已无必要继续存在。
当然,既然是朝廷发的铁饭碗,魏广德自然也不能给人砸了。
军户出身的他,做不出来这种事儿。
“让兵部好好好清理下各地卫所,该裁撤裁撤,该合并合并。
许多卫所已不满编,正好把这些裁撤下来的卫所剩余人员补充过去。”
不是要把军户清除,而是把裁撤下来的人编入其他不满编的卫所而已。
当然,朝廷明面上的官军可能会减少一些。
实际上朝廷账面上的百万大军,估摸着打六七折才是真实情况,毕竟空饷就是这么来的。
魏广德建议的裁撤,不过就是清理一些空饷而已。
这个提议,当然不影响内阁其他阁臣的利益,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多要说的。
张居正早就已经想好,此事还是魏广德负责,兵部主导,等他们拿出章程来,内阁顺势批了就是了。
要是出了岔子,兵部自然要承担责任,魏广德也是难辞其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这样吧,此事就由你和兵部联络,拿出一个章程,我们再商议。”
其实对于这样专业的事儿,一般都是六部衙门定下来,内阁就是走个过场。
张居正这么说,自然也合情合理。
魏广德点点头,谁叫他头脑发热就报上去了,这里面裁撤卫所,就等于减少一批实权武职,多少还是会得罪一些人。
不过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也不在乎。
接下来,魏广德又把在松江府见闻都说了一遍,说道现在松江府繁华是商贸,屋里几人都是面带笑容。
他们都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人,多多少少都让家里往那边投了点钱。
利益,那都是实实在在的。
“之前工部虽然建造了几乎算是沿海最大的港口,但现在上海港不过只能停靠大约三十条海船。
平时还够用,但因为内河航运的商船也在那里停泊,很多时候就要占用泊位,所以偶尔也有海船排队等待靠岸的情况发生。
所以,我已经让胡峻德在距离上海港以西,长江出海口附近选择一处建造内河港口。
这样,松江府内外港外开,不过因为距离近,甚至两个港口之间就可以建造巨大货场,并不会增加太多运费。”
魏广德继续说道。
“此法可行,建一个内河港口的办法不错,防止有商人夹带。”
申时行开口说道。
商人最大的坏习惯就是投机,喜欢偷税漏税,如果私下里和夷商谈好,假借内河货船将货物运到上海港,下船就直接搬到夷船上。
再向港口监察官员行贿,怕是整个上海港的秩序就会乱成一团。
受影响的,不止是朝廷的税收,更是拉一大帮人下水,对于已经着手整顿吏治的张居正来说,当然不是好事儿。
当然,魏广德不会说,上海港内外不少土地都是他的,这次扩建内河港口,不管位置选择在什么地方,货仓肯定会在他的土地上建造。
好吧,或者说就是他的货场会直接在这次扩建港口中获益。
对这些,没人去打听,也不想过多去关注。
只要政策是好的就行。
“南京的事儿后面再说,其实和使团奏疏有关联。”
魏广德说了杭州兵变引发的兵部改革后,又说了松江府的情况,就已经没其他要说的了。
不过张四维还是主动提到南京,毕竟魏广德在南京逗留了半月之久,按说应该有不少话要说才对。
只是,魏广德让先把今日重点,也就是欧洲使团奏疏拿出来先说,还说其中有些关联。
“那好,此次出使西洋的使团从勃固发回奏疏,重点一是已经圆满完成朝廷交办的任务,共计在葡萄牙解救十一名我明人,现在他们已经恢复自由身。
此外在西班牙登记十七人,他们是当初被葡萄牙人掠走的我明人。
这些人大多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哪儿的人,因为那时候太小。
使团已经带着他们的回忆和画像回国,会先发给闽粤两省,帮助寻找他们的亲人。”
申时行接的奏疏,此时缓缓开口介绍起使团成绩。
好事儿,剩下三人都是微笑着抚须点头。
“此外,他们计划在勃固和旧港也会向所有海商行文,让他们经商时注意查访有无葡人奴役我汉人,打探他们的身份。”
申时行继续说道。
要说葡萄牙人当年就掠去二十多人,谁信?
其中不仅许多人怕是已经不在,就算是葡萄牙殖民地被奴役的汉人,怕是远超本土的人数才对。
此次使团重点是放在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同时在两地委任一个明人担任主薄,记录在该国明国人的情况。
两国国书未正式确认,所以大明暂时没有打算派人去欧罗巴各国的担任大使常驻的计划,于是就只能在当地人里选择威望和学识最好的人临时委任为官员。
此外就是使团四处出访,了解掌握欧洲各国情况。
至于葡萄牙殖民地的情况,虽然葡国政府承诺为调查,但大明自然也不会因此就放手让他们去做,而是发动大明海商帮忙打探情况。
很快,申时行说起奏报中提到他们见到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的情况,包括教皇希望大明运行传教士入境传教。
“此事吾在松江时就问过,确实有传教士来到松江府上海港。
不过地方官员因为怀疑其目的,所以被圈禁在港区内不得出港。”
魏广德开口说道。
“魏阁老,现在他们那个教皇想让我们运行他们传教。”
申时行开口说道。
“我知道,但还没想好是否允许他们传教。”
魏广德回答道,说完就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了眼张四维和申时行。
两人都是轻轻摇头,显然都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那就先缓缓,待查实再议。”
于是,关于格列高利十三世请求明朝允许传教的事儿,就这么华丽的被搁置下来。
或许,如果,这里的几人没有人再想起的话,应该就没人会再讨论这个事儿了。
教皇在此时的欧罗巴,就算不是皇帝,但也差不多。
他的一言一行,对于这个时代的欧洲国家来说,影响力是巨大的,没有哪国君主会忽视。
只不过这里是大明,似乎除了皇帝外,没有还有这个影响力。
如果有,那一定是死人。
申时行继续,把使团发回来的重点情况都仔细说了一遍,很快就进入到对欧罗巴诸国社会的调查情况上。
这样的话题,本该一带而过,不过谁叫魏广德有心。
在申时行说完后,魏广德乐呵呵问道:“这么说来,欧罗巴人平时计算时间是以七天为一个周期,每个周期的第一天会休息?”
“呃......”
申时行其实也没太注意,毕竟奏疏是使团在船上耗费数月时间才完成的,内容非常繁杂。
至于抄录松江府那份,准确说应该是奏疏提纲。
申时行快速翻看手里的册子,这也是他让人提炼的重点。
很快就找到那段,随即申时行点头说道:“确实,每个七天的第一天,他们要去教堂参加宗教仪式,所以是休息,其余时间都要做工。”
所以,不要狐疑在十六世纪,为什么资本家会好心的定下每周一个休息日,因为这不是资本家决定的,而是宗教命令。
“这么说起来,那里一个月有四、五天休沐日。”
魏广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