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术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他就和所有仙人一样，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从迷茫的黑暗之中抓住了因天道怒火而生的雷霆，成为了世界的一份子，成为了天道的一个工具。
在这一场梦里，他只能在懵懂之中，通过天道赐予的所有力量，盲目地遵从天道的指令，去耗费全部力量，企图毁灭在天道之下渺小如蝼蚁的一个敌人——
他的老祖宗。
或许家族只有他，知晓突破大乘之后，拥有世界所有大道的老祖宗，究竟拥有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因为在那一场梦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老祖宗达到大乘之后，在争夺天道的权柄！
他成为【神罚】，仙人躯体遍布了整个世界，他以自身的视角去俯瞰人间，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世界上所有天仙以上的存在，老祖宗曾经那一场长达万年旅行中见过的所有天仙，身上都出现了一根银丝。
这是只有在文祖进入命师第三层‘天人’形态，才掌控的命术。
李建术有理由相信，或许那时候的老祖宗，已经成功修成了【因果律】，在突破大乘的时候就已经达成【因果律】的道。
或许老祖宗那一场旅行，并非漫无目的。
否则怎么会在【因果律】出现的时候，世界上所有的仙，都将属于‘法则’的权柄授予老祖宗？
在那种世界力量涌入老祖宗体内的状况下。
即便是因天道力量产生的始祖级天仙【神罚】，仍然渺小得可怕。
宛如蝼蚁！
在梦中感同身受，李建术仍然清晰地体会到那时【神罚】的绝望，就像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充斥在他的身体里，让他像是一个被撑破的泡沫。
他的本源，就如同一根轻贱的羽毛，被老祖宗轻飘飘地抓在手中。
然后陨落。
......
从梦中醒来。
天空中降下的雪，冰冷冷地拍打在面目全非的百炼城废墟上，也拍打在李建术的脸上。
他漂浮在半空中，稍稍低头望着手中提着的一具仙尸——被雷霆烤得如同焦炭的尸体，目空一切的穷阴的尸体。
中原的冬天结束了，于是下起了雷雨。
迎接主宰中原气象的神明出现。
李建术甚至不知道穷阴怎么死的，在穷阴的仙界中，他就和梦境中的【神罚】一样懵懂，只是因为穷阴触怒了他的威严，所以属于【神罚】的法则，自行灭杀了亵渎者。
等到清醒后，李建术更加懵懂，他忽然察觉到，他的生命形态在进行一场比炼化先天太虚本源时更高等的进化。
天空中的乌云、雷电，他的怒火、力量，他的声音和心中的杀戮欲望，对于违抗者的审判，似乎都成为了藏匿在乌云中的血肉。
他似乎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这些属于世界的力量能够让他为所欲为。
“我现在究竟是人还是仙？”
他抬起头，天空中乌云密布，一道雷霆在逸散。他已经感觉不到属于合体修士的大道之门和大道长桥，但世界中逸散的各种法则，隐隐达到了七种，“七种法则...只要我熟悉运用，它们的力量...超过大道！”
于是欲望不断膨胀，让他企图在人间建立属于他的神龛，受到万物生灵的朝拜。更可怕的欲望也在诞生，让他能察觉到如今世间正在各地渡劫的生灵。
他能够感受到海面上有生灵在渡劫，那是一个元婴境，是个不错的元婴。在海面上空，出现了七劫的雷劫，似乎只要他愿意，那雷劫能够达到九渡，甚至只要他狠下心，他一伸手就能将之灭杀为齑粉，然后将对方被灭杀后的部分灵气，吞作饱腹的口粮。
确实肚子有点饿，却更高于肉体的不足，趋向于灵魂形态的欲望。
于是他手里的穷阴仙君尸体，一条胳膊成为了粉末，属于仙人的仙气透过他的七窍进入身体，他终于察觉到了一股饱腹感。
“嗝——”
在他打了个饱嗝的同时。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让他终于想起了青云府，想起了家族，也想起了此时的任务，让他不禁心中无限警惕和不解。
......
“卫老！！！”
牧轩从苦菩萨与大地修罗的仙界出来，呆愣了一瞬间。
因为在仙界之外黑色的雷霆蔓延进仙界的片刻，大地修罗和苦菩萨就已经恢复了人形，这两尊可怕的天仙只是对视了一眼，就已经满眼惊恐地逃离。
同样惊恐地还有牧轩。
他看到了被漆黑雷弧遍布的李建术，也感受到了那股充满毁灭气息的仙气，即便是在中原大战千余年，他也从未在仙人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威压。
但比起恐惧更加让他在意的，是卫老的落在废墟内，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半的尸体。
他跪拜在卫罡的尸体旁，这位能够一人战两位天仙的妖孽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靴子踩踏在水洼上的澈响。
他没有回头，估计是那位在短时间内杀死穷阴仙君的强大存在接近，他望着卫罡陨落后仍然微笑的面庞，愤怒、悲怆与无措的情绪爬满了他的心房，“上仙应该很早就到了，隐藏在穷阴仙君的仙界里。上仙明明可以和卫老并肩作战，却看着卫老陨落...”
“很好玩吗？”
牧轩近乎低吼。
李建术无法回答，家族给他的任务，是暗杀围困卫罡和牧轩的天仙，祂们能是伽受座下的任何一个仙君，目的是引起伽受和大禹彼此间的猜忌。
但现实情况和计划之间，总是有不确定性。
比如李建术就没有预料到，在家族情报里自视甚高的穷阴仙君，竟然带来了苦菩萨和大地修罗。并且在不能暴露身份的状况下，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等这两边两败俱伤，把双方一网打尽，二是寻找穷阴仙君疲惫的机会，用他的大道实行暗杀。
当时若非是他顿悟，走到了合道境的尽头，他最好的选择，就只有对穷阴仙君用出最强的一击，随后逃离，再等牧轩和三个天仙较出高下，伺机而动。
但是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顾及卫罡和牧轩的性命，即便他心存怜悯，有侠义心肠。
因为家族的大计高于一切，他没有任何理由因个人私心，令家族陷入困境。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牧轩对他‘上仙’的称呼。
李建术面无表情道：“我确实很早就到了，也听到卫罡和穷阴仙君的商谈。”
“你...”牧轩面目狰狞，他早该想到的，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仙人，哪里知道他和卫罡的感情？他的神情逐渐缓和，这个仙人和他商谈，定有目的。
李建术打断了他的话，“说实在的，我对卫罡所说的，青皇朝背后那些审时度势的人很感兴趣。”
“你什么意思？”牧轩抱起尸体。
李建术道：“你们在百炼城，应该也知道大禹望仙的事。”
“大禹望仙？！！”牧轩色变，“大禹望仙，有一股秘密的势力，阻止了仙庭的联姻，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是。”
“你要杀穷阴，你们的目的，是要让禹洲府和仙庭彼此猜忌？”
牧轩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联系，他心中警惕，“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想通过我达成什么目的？”
李建术清淡道：“就算不告诉你，我们的目的都无法瞒过任何势力，因为我们破坏联姻，又杀死穷阴仙君，只要略微一猜测，结果就很明了。你问我目的是什么，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我只是要你把我的话带回天宫。”
......
李建术走了。
牧轩将卫罡的尸体收回了纳戒，他迈入虚空，正以极快的速度赶回天宫。
他心乱如麻，“这些人...究竟是谁？！！”
望仙的事，和中原的事发生得太快。
在望仙城里，能在东夷遗民的重围之中，在新婚之夜杀死两个合体境的新人，这本身就是艰难万分的事情，其中恐怕已经谋算了很多年。
牧轩更是清楚地感知到，这位‘九霄度厄真君’的可怕。
虽然卫老已经和穷阴仙君战斗了很久，但穷阴仙君陨落得如此快速，仙界灭亡得如此干脆，世界上无论何种种族，拥有如此实力的存在，恐怕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并且，他在九霄度厄真君身上，能够清晰感受到一种古老到极点的气息。
让他隐隐察觉到，正有一个传承久远至极，并且拥有强大实力的秘密势力，就像是一双潜伏于世界黑暗深渊里的眼睛，用冷漠的目光在凝视着、审视着中原。
不，或许他们审视的范围比他浅显的目光更长远，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让牧轩的内心，不断回响着九霄度厄真君让他传达到天宫的话。
“告诉天宫上的小皇帝，告诉天宫背后操纵着皇朝的那些势力，向仙域进军，不要想着逃跑和退却。否则...”
“我们一定会登门拜访。”